“快!快请!”
苏毅握着狼毫笔的手指微微一紧,笔锋在地图上留下一个极轻的墨点。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瞬间划过一抹炽热的精光,但随即被深沉的帝王威仪所覆盖。
他缓缓放下笔,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分量:“传。”随即,他才从主位上站起,虽未疾走,但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与期待,迎向帐门。
这个动作,让帐内三人齐齐心头一跳。
韩信、荀彧、贾诩,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心高气傲之辈?
能让他们的主公如此“失态”,亲自出迎的人物,究竟是何等分量?
荀彧与贾诩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份凝重与探究。
来者,会是怎样的经天纬地之才?
帐帘被亲兵肃然掀开,一道身影逆着光,踏入帐中。
他并非想象中的仙风道骨,也不是满腹经纶的大儒模样。
来人年约五旬,一身半旧的青色儒衫,洗得发白,却整洁挺括。面容清癯,额头饱满,三缕长髯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身上没有武者的半分气血波动,没有荀彧那种高门世家的雅致,更没有贾诩那种藏于暗处的阴鸷。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平淡得像一位乡间教书的老秀才。
可当他的目光扫入帐内,整个大帐的喧嚣与浮躁,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压下。
那是一双眼睛。
一双看透了宦海沉浮、人心叵测,最终只剩下如渊般沉静的眼睛。
韩信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他从这文士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与自己截然不同,却同样臻至化境的掌控力。自己掌控的是百万大军的兵锋之“势”,而此人掌控的,似乎是整个帝国的江山国“势”!
“草民张居正,参见陛下。”
来人对着苏毅,不卑不亢,长揖及地。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庙堂之上的回响,蕴含着千钧之力。
“先生快快请起!何言草民?”
苏毅在张居正身前三步站定,并未立刻去扶,而是以一种审视亦是欣赏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待张居正一揖到底,他才亲自上前,虚扶其手臂,沉声道:“先生不必多礼。若先生是草民,那这天下,便再无栋梁。”
他并未直接将喜悦挂在脸上,但那双眼眸中的欣赏与倚重,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灼人。“先生能来,是朕之幸,亦是这万里江山之幸。”
亲手扶起这位大明王朝的擎天之柱,苏毅内心激荡。这就是以一人之力推行改革,为腐朽王朝强行续命的铁血宰相!这份气度,这份沉凝,远非史书上的文字所能描绘。
张居正被扶起,他顺势抬眼,目光沉静地审视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
他看到了那双眼眸里的真诚与激动,更看到了那份激动之下,潜藏的、足以吞没天地的野心。
“陛下谬赞。”张居正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阅尽千帆的淡然,“居正一介腐儒,蒙陛下不弃,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苏毅畅快大笑,亲热地拉着张居正的手,将他引至帐内。
“来,朕为先生介绍我大夏的几位擎天玉柱。”
他指向荀彧:“这位是荀彧,荀文若,我大夏的‘萧何’,总领内政后勤。”
又指向韩信:“这位是韩信,我大夏的兵仙,掌天下兵马。”
最后,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贾诩身上:“这位是贾诩,贾文和,朕的首席军师,兼领监察司,为朕执掌黑暗中的利剑。”
张居正的目光,依次掠过三人。
对上荀彧,他眼中闪过欣赏,颔首道:“荀令君之风,清正通达,有王佐之器,居正佩服。”
荀彧连忙还礼:“张公面前,彧不敢当。”
对上韩信,他眼中是纯粹的赞叹:“韩将军千里奔袭,一战定乾坤,淮阴侯亦不过如此。”
韩信抱拳一礼,神色郑重:“张公过誉。”
而当张居正的目光,最后与贾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一个是行阳谋大道,以雷霆手段推行改革,志在经世济民的千古一相。
一个是行阴谋诡道,以毒计搅动风云,善于算尽人心的绝代毒士。
两人的视线,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彼此,却又都深不可测。
片刻之后,贾诩那万年不变的淡漠面容上,竟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对着张居正,微微拱了拱手。
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代表了这位毒士最高程度的认可。
张居正也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见礼。
苏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豪情万丈。
王道、霸道、诡道、兵道!
当世最顶尖的人杰,已齐聚于此!
有此等擎天之柱,若这天下还不能纳入掌中,那便是他苏毅无能!
“先生,请上座。”苏毅将张居正引到自己的左下首,那是文臣之首的位置。
待众人重新落座,苏毅便将自己刚刚颁布的“安民诏”、“均田令”和“轻赋令”,其核心思想与目的,向张居正详细阐述了一遍。
“……朕之设想,便是如此。先以雷霆聚兵锋,扫清门阀。再以仁政施恩惠,收拢民心。双管齐下,一统天下之基可定。不知先生以为,此策如何?”
苏毅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张居正,等待着这位专业领域大神的首肯。
待苏毅将“均田令”的核心思想阐述完毕时,荀彧的眼中闪过一丝赞同。此法虽激进,却直指要害。
然而,一直沉默聆听的张居正,却忽然开口,打断了苏毅的话:“陛下,恕草民一问。均田之后,官吏之俸禄、军士之粮饷,从何而出?若皆从‘轻赋’之民税中出,敢问一县之税,可够养一县之兵?”
苏毅微微一怔。
不等他回答,张居正又转向“轻赋令”:“再问陛下,如今战事方歇,百废待兴,处处皆需用钱。朝廷府库空虚,若行轻赋,短期内民心可收,但长此以往,修桥铺路、兴修水利、赈济灾民之资,又从何处来?难道事事皆等战场缴获吗?”
他的问题如同一把把尖刀,精准地刺向了政策最柔软、最未经深思的腹地。
苏毅脸上的自信缓缓收敛,他看着张居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居正安静地听完了苏毅对“安民诏”的补充,神色依旧古井无波。他端起案几上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开浮沫,从容地呷了一口。
然后,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他缓缓抬头,目光清澈而锐利,直视苏毅,做出最终的论断。
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帐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陛下,综上所述。您的这三道旨意,看似仁政,实则是饮鸩止渴,乃取乱之策,而非治国之本。”
他端起案几上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开浮沫,从容地呷了一口。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韵律。
然后,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他缓缓抬头,目光清澈而锐利,直视苏毅。
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帐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陛下,您的这三道旨意,是取乱之策,而非治国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