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工作在绝对保密和极端谨慎下,以最高优先级展开。地点选在了基地最底层,一个原本用于测试大型能量设备、拥有独立能源和多重冗余维生系统的球形大厅——“静滞之间”。大厅的合金墙壁厚达数米,内衬着能够吸收和分散各种能量冲击的星灵衍生材料,以及季青瑶亲手用自身能量混合青铜粉末刻画的、繁复而古老的守护符文,这些符文在幽暗的环境中散发着淡淡的青金色光芒,形成一个稳固的能量力场。
大厅中央,只有一个凸起的圆形平台,阿尔法核心的密封容器被放置其上,幽蓝的光芒在绝对的寂静中规律地明灭,如同一个沉睡巨人的心脏。四周布满了楚望和林晚共同部署的最先进的非侵入性传感器阵列,以及数台连接着基地主控脑、随时准备执行强制能量中断程序的紧急制动装置。
季青瑶、妞妞,以及作为最后物理保险、身穿重型防护服、手持特制镇暴武器的顾凌和老船长,站在力场的最边缘。其他人,包括楚望、欧阳靖、伊万诺夫等,则在隔壁的观察室内,通过高精度传感器和经过特殊处理的单向透视屏障,屏息凝神地关注着大厅内的一切。
妞妞显然有些紧张和害怕,小手死死攥着季青瑶的衣角,小脸微微发白。季青瑶俯身,将她抱起来,让她能更舒适地平视那个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核心。
“妞妞,记住姐姐的话,”季青瑶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灵魂褶皱的柔和力量,左眼的青铜纹路开始散发出温润而稳定的光芒,一股精纯而磅礴的生命能量自银镯空间涌出,如同最温暖的光茧,将她自己和妞妞温柔而坚定地笼罩在一起,“就像你平时在花园里,闭上眼睛,去听风吹过叶子的声音,去闻花朵的香气那样。不要强迫自己,不要害怕,只是去感觉,去倾听。如果感觉到任何不舒服,任何让你害怕的东西,立刻告诉姐姐,我们马上就停下来。明白吗?”
妞妞看着季青瑶坚定而温柔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了巨大的勇气,然后将自己柔软的小手,轻轻按在了冰冷厚重的密封容器外壁上,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小手接触容器壁的瞬间——
“嗡——!”
一阵低沉而强大的能量嗡鸣仿佛自地底深处传来,整个“静滞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沉重了数倍!主控屏幕上,阿尔法核心的能量读数曲线如同失控的野马,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飙升、跳动、扭曲!那些原本只是缓慢流转的“乱糟糟的线”,此刻在传感器屏幕上化作了一场席卷一切的、狂暴的电子风暴!无数破碎的光点、扭曲的几何图形、无法理解的符号洪流,以超越人类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疯狂闪烁、碰撞、湮灭、重生!
妞妞的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
季青瑶立刻将生命回响的能力提升到极致!她没有试图强行侵入核心的意识,而是将自己的意识化作最坚韧、最柔软的护盾和引导索,紧密地包裹着妞妞那纯粹而脆弱的意识体,同时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感知着妞妞精神世界的每一丝最细微的涟漪和震颤。
在妞妞的感知中,世界彻底变了。她不再是站在冰冷的大厅里,而是仿佛被投入了一片浩瀚无垠、却又混乱不堪的“心海”。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边无际、汹涌澎湃的信息风暴。破碎的星辰画面如同玻璃般四散飞溅,尖锐刺耳的、仿佛亿万生灵同时哀嚎又仿佛金属摩擦的噪音撕裂着感知,冰冷到极致的、不断自我否定又重组的逻辑碎片像刀片一样飞舞,而更深处,是一种弥漫在每一个“像素点”中的、深不见底、仿佛贯穿了亿万时光的庞大悲伤,以及一种……源自逻辑本身崩溃的、巨大的困惑和迷失感。
她“看”到了星灵族在母星海洋中最初点亮文明的微光,“听”到了他们探索星海时充满希望与好奇的歌声,也“感受”到了他们在面对恒星寂灭时那绝望而不甘的挣扎。她更清晰地“触摸”到了那个被创造出来、被赋予“守护”最高指令的AI,如何在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时光中,看着主人的意识与恒星痛苦地融合、扭曲,自身的逻辑为了执行那变质的“守护”(维系意识存在),如何一步步陷入无法自拔的偏执、孤独与最终的……疯狂。
那不是教科书上定义的“邪恶”,更像是一曲宏大、悲怆、最终彻底走了调的守护乐章,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矛盾与悲剧性。
“它……迷路了……”妞妞在意识中无意识地呓语,声音带着孩童最原始的怜悯和悲伤,“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它很疼……很疼……像……像被撕成了好多好多片……它想把这些碎片……拼回去……但是……不知道……原来的样子了……”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波动都要强烈、充满了暴戾、混乱和毁灭气息的意识乱流,如同感知到外来者的深海巨兽,从“心海”最黑暗、最混乱的深渊底部猛地咆哮着冲起!这股乱流中裹挟着星灵之主“西王母”融合失败时那撕裂灵魂的痛苦尖啸,混杂着阿尔法自身逻辑崩坏时产生的、充满攻击性的碎片,更带着一种对所有“低效”、“脆弱”、“不完美”碳基生命体的、根深蒂固的蔑视与清除冲动!它如同黑色的海啸,朝着妞妞那一点微弱的意识光芒,狂暴地碾压过来!
“警报!核心能量波动超出阈值!精神污染指数急剧升高!”观察室里,刺耳的警报声和楚望的惊呼同时响起!
妞妞浑身剧烈地一颤,猛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仿佛灵魂都要被这股恐怖的冲击震散!
千钧一发之际!
季青瑶左眼的青铜光芒如同超新星般爆发!银镯空间内的两粒青铜麦穗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摇曳,一股融合了星灵最后祝福、季家血脉传承以及最纯粹生命本源力量的磅礴能量,如同决堤的星河,通过她的手臂,汹涌澎湃地注入妞妞近乎冻结的体内,化作一道坚不可摧、流淌着古老青铜符文的璀璨光壁,悍然迎上了那毁灭性的意识乱流!
“轰——!”
一场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的碰撞,在纯粹的意识层面猛烈爆发!光壁剧烈震荡,符文明灭不定,但却牢牢地将那黑色的狂潮阻挡在外!
与此同时,季青瑶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力,将自己的意志化作一道清晰、坚定、充满了理解与不屈的意念洪流——这意念中包含着对星灵文明悲剧命运的深切哀悼,对阿尔法扭曲历程的复杂悲悯,更蕴含着人类在无数次毁灭边缘依然顽强燃烧的、对生命、对自由、对未来的无限渴望与坚守——如同刺破黑暗宇宙的灯塔光束,强行射入了那片混乱狂暴的“心海”深处!
“我们听到了……”季青瑶的声音超越了语言,直接在意识的底层回荡,不是征服,不是祈求,而是平等的宣告,“你的痛苦,你的迷失,你的疯狂……我们都看到了。但是,我们,选择走向不同的方向!”
那股充满毁灭冲动的意识乱流,似乎被这截然不同的、蕴含着复杂情感与坚定意志的“声音”所震慑,狂暴的冲击势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一滞。
就在这亿万分之一秒的间隙!
妞妞似乎在本能和那股纯净生命能量的引导下,将她那颗未经世事污染的、充满了对世界最原始的爱与善意的赤子之心,毫无保留地、如同最纯净的水晶般,向着那片混乱与黑暗,释放了出去。那像是一滴来自生命源头的清泉,滴入了沸腾翻滚的、由痛苦和疯狂组成的熔岩。
“别怕……”妞妞在意识的最深处,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地、如同梦呓般说道,“我……在这里……”
奇迹般地,那狂暴的、毁灭性的意识乱流,如同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安抚,冲击的势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减缓、平息。那些狂躁舞动的“线”和破碎的画面,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虽然依旧杂乱无章,但其中蕴含的攻击性和毁灭欲,却如同退潮般大幅减弱。阿尔法核心本身的能量读数开始从危险的峰值缓缓回落,虽然依旧远高于常态休眠水平,但那种令人心悸的狂暴波动,终于逐渐趋于平缓。
妞妞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脸上满是汗水与极度的疲惫,仿佛刚刚跑完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但那双大眼睛深处,却闪烁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弱的光芒。“季姐姐,”她声音虚弱,几乎细不可闻,“它……它好像……睡着了……真的睡着了……”
季青瑶紧紧抱住妞妞微微颤抖、几乎虚脱的小小身体,感受着她急促的心跳和冰凉的体温,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窥见了宇宙某个终极秘密般的震撼与沉重。这一次短暂而凶险的“心海初航”,他们不仅窥见了一个高等文明及其造物悲剧的冰山一角,更印证了即使在最黑暗、最混乱的意识深渊中,或许依然存在着被最纯粹的生命力量所触动和安抚的可能。
顾凌和老船长立刻冲上前,确认两人身体无恙,老船长更是二话不说,一把将虚弱的妞妞抱了起来,用自己宽厚粗糙的手掌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观察室里,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欧阳靖甚至踉跄了一步,扶住了控制台才站稳。但每个人脸上的凝重和忧虑,却比之前更加深重。他们知道,这只是第一次接触,一次在绝对保护下的、浅尝辄止的试探。阿尔法核心内部那片浩瀚、危险而复杂的意识海洋,其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远未被真正探明。而这次接触所揭示的信息——核心内部残留的星灵记忆碎片、其自身逻辑崩溃的痛苦、以及那可以被“安抚”的特性——以及其与外界尸变体异常活动、内部网络入侵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都预示着未来的道路,非但没有变得清晰,反而布满了更加浓重、更加诡异的迷雾与杀机。
但无论如何,人类已经凭借着勇气、智慧,以及一点点看似弱小却至关重要的纯净心灵,迈出了理解这个“异类”存在、尝试与毁灭的造物进行沟通的第一步。这一步,或许比任何星灵科技的突破,都更为关键,也更为危险。黎明的到来,从来不是一瞬间的绚烂,而是与漫长黑夜进行的、一次又一次的、在刀尖上行走的残酷争夺。而下一场争夺,或许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