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涎谷的毒雾被狂暴的杀气撕裂，砺锋营如同挣脱锁链的凶兽，扑向西南方的黑水涧。项易身先士卒，身影如电，沉重的镇岳锏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每一次点地都留下浅浅的凹痕。身后，三十四道身影紧随，开山卫如重装战车碾过崎岖山路，绝影卫融入阴影与风声，毒牙卫则如同散布死亡孢子的诡异菌毯，无声蔓延。
黑水涧，因涧水浑浊如墨得名。两岸峭壁陡立，原始古木遮天蔽日。此刻，涧底却是一片喧嚣。数百名身材魁梧、皮肤呈古铜色或暗青色、脸上涂抹着血色獠牙图腾的蛮族战士，正呼喝着驱赶一群惊慌失措的铁角犀牛。他们肌肉虬结，手持粗糙却沉重的骨棒、石斧、镶着兽牙的弯刀，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野性气息。为首一名蛮汉格外雄壮，身高近丈，脖颈上挂着一串硕大的锐利兽牙，裸露的上身布满狰狞疤痕，肌肉如同精铁浇筑，气息赫然达到了窥门境巅峰！他正是血牙部落此次狩猎队的头领——血屠。
“快，把那些长角的畜生赶进前面的石峡。堵住出口，今晚就有新鲜的血肉和犀角了。”血屠声音如雷，挥舞着一柄门板大小的骨质巨斧，轻易劈开挡路的藤蔓。他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暴戾，这次狩猎收获颇丰，不仅能补充部落食物，犀角和坚韧的犀皮更是与山外黑市商人交易的重要物资。
然而，他野兽般的直觉猛地一跳！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毁灭气息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笼罩了整个涧谷。驱赶兽群的喧嚣声戛然而止，所有血牙战士都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无形的猛兽盯上。
“戒备！！”血屠厉声咆哮，猛地转身，血色图腾在脸上扭曲。
晚了。
“开山卫，裂地。”雷洪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在山涧回荡。他率领的开山卫从左侧密林中悍然冲出，如同钢铁洪流。重斧、狼牙棒、厚背刀带着破空厉啸，混沌元力灌注其上，爆发出远超凡俗兵刃的恐怖威能。轰！轰！轰！首当其冲的十几名蛮族战士，连人带简陋的骨盾石甲，如同朽木般被瞬间劈碎、砸烂，血肉横飞，骨断筋折。
“影杀。”几乎同时，无影冰冷的声音在右侧阴影中响起。绝影卫如同鬼魅般现身，淬毒匕首和弩箭精准地刺入蛮族战士裸露的咽喉、心脏、后颈等要害。速度太快。角度太刁。许多蛮族战士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剧痛传来，便已毙命倒地，伤口迅速泛黑。阿苏操控的淡绿色麻痹粉尘无声扩散，吸入者动作瞬间僵硬迟缓，成为绝影卫的活靶子。
“万毒蚀骨！”鬼手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毒牙卫并未现身，但涧谷两侧的岩石缝隙、潮湿的苔藓地面、甚至飘落的枯叶上，骤然腾起斑斓的毒雾。这毒雾带着刺鼻的甜腥，迅速弥漫。蛮族战士吸入，顿时感到头晕目眩，皮肤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迅速红肿溃烂，力气飞快流失。更可怕的是，一些细小的、色彩艳丽的毒虫从地下钻出，顺着裤腿疯狂向上攀咬。
“吼，是那些山外的虫子，杀了他们。”血屠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部落的精锐战士如同麦子般倒下。他狂吼一声，体内蛮荒血气轰然爆发，形成一层淡淡的血色光晕，竟暂时抵御住了毒雾侵蚀。他抡起骨质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裹挟着狂暴的气浪，直劈向冲在最前方的雷洪，他要斩掉这头领，挽回颓势。
“你的对手，是我。”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在血屠耳边响起。
血屠瞳孔骤缩，只见一道暗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与雷洪之间。那身影并不高大，却带着一种镇压山河的恐怖气势。一柄通体暗金、布满古朴云雷纹的重锏，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后发先至，迎向了他那势大力沉的巨斧。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噗嗤”。
在血屠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那由洞窟凶兽腿骨打磨、坚硬逾铁的巨斧，如同脆弱的琉璃，在与那暗金重锏接触的瞬间，寸寸崩裂、炸碎。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碾碎大地脉络的磅礴巨力，顺着碎裂的斧柄，毫无阻碍地轰入他的手臂。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爆豆般响起！血屠那比常人大腿还粗的右臂，从手指到肩胛，所有骨骼在这一瞬间被震成了齑粉，血肉如同烂泥般炸开。
“啊——！”血屠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洪荒巨兽撞中，炮弹般向后倒飞出去，狠狠砸在涧底湿滑的岩石上，砸出一个浅坑，鲜血狂喷。
项易手持镇岳锏，立于场中，衣袂无风自动，周身混沌元力隐隐形成漩涡，将溅射的血肉污秽隔绝在外。他眼神冷漠，如同俯视蝼蚁。通脉境对窥门境，是本质的碾压，混沌元力对蛮族血气，是更高层次的毁灭。
首领瞬间被废，毒雾肆虐，影杀如鬼，重兵碾压…血牙部落的三百精锐狩猎队，在砺锋营这头初露獠牙的混沌凶兽面前，如同土鸡瓦狗，瞬间崩溃。抵抗迅速瓦解，只剩下绝望的哀嚎和四散奔逃。
“一个不留！”项易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冰冷地回荡在血腥弥漫的黑水涧。
战斗，很快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与清剿。半个时辰后，涧底重归死寂，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遍地狼藉的蛮族尸体。铁角犀牛群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鬼手带着毒牙卫，如同收获的农夫，熟练地切割着有价值的蛮族材料——坚固的兽牙、蕴含微弱血气的精魄骨、以及血屠那颗死不瞑目的硕大头颅。
项易走到奄奄一息、只剩下半口气的血屠面前。血屠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怨毒。
“枯骨…部落…血纹矿…在哪？”项易的声音如同寒冰。
血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想咒骂。但项易指尖一缕混沌元力刺入其眉心，强行搜魂，血屠身体剧烈抽搐，翻起白眼。片刻，项易收回手指，血屠彻底断气。
“西南，三百里，血嚎谷。”项易眼中混沌星旋转动，从血屠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提取出了关键信息。“血牙与枯骨正在那里对峙。血纹矿…能强化筋骨血气，是锻骨境极佳的辅助资源。”他看向鬼手正在收集的那些带着血丝的蛮族精魄骨，“这些蛮族精血骨魄，配合血纹矿…效果更佳。”
“打扫战场，迅速撤离。”项易果断下令，“将血屠的头颅，高悬于黑水涧入口最显眼的古木之上，留下我砺锋营的印记——就用这柄断斧。”他踢了踢血屠那碎裂的骨质巨斧残片。
砺锋营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涧底一片修罗场，以及那颗悬挂在古木枝头、狰狞怒目、昭示着恐怖降临的血牙勇士头颅！混沌道兵的首战，以一场血腥、高效、冷酷的全歼告终！百蛮山，将因这颗头颅而震动！
北线镇南关，也在上演着葬礼惊雷与暗流汹涌，就在砺锋营于黑水涧亮出獠牙的同时，千里之外的镇南关，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葬礼，正在将悲怆与怒火推向顶点。
忠烈堂前，巨大的广场被肃穆的白色淹没。白幡如林，纸钱纷飞如雪。全城缟素，无数军民自发聚集，黑压压一片，沉默如山，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悲痛与压抑的愤怒。
三具巨大的黑沉木棺椁，覆盖着象征最高荣誉的镇南王旗，停放在广场中央。然而，最引人注目、也最刺痛人心的，并非棺椁本身，而是高悬于灵柩正前方、在惨白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目狰狞的三组遗物：
左侧，李固那件被洞穿的玄铁重甲胸甲！巨大的破洞边缘染着乌黑干涸的血迹，无声诉说着那致命一击的惨烈。旁边，是那柄陪伴他征战半生、如今却布满豁口、从中断裂的厚背战刀，断裂的刃口，仿佛仍在咆哮。
中央，孙振那身被剧毒腐蚀得坑坑洼洼、乌黑发亮的鳞甲！旁边，是他那对引以为傲、此刻却扭曲变形、布满毒痂的熟铜锏，扭曲的锏身，如同主人不屈却最终被毒杀的脊梁。
右侧， 周猛那件粘附着毒虫甲壳和干涸皮肉虫肢的锁子软甲！腥膻的死气仿佛仍未散去。旁边，是他那对沾满污血和虫类粘液、指爪间还残留着敌人皮肉碎末的精钢铁爪。
这三组遗物，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就那样赤裸裸地、血淋淋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它们比任何悼词都更有力量，比任何哭嚎都更撕心裂肺，它们无声地呐喊着：看，这就是为守护少主人、为守护南疆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烈，看他们是如何惨烈地死在卑鄙的陷阱与邪魔之手。
“呜…”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发出了第一声压抑的呜咽，如同点燃了引线。悲恸的哭声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老兵们捶胸顿足，泪流满面，死死盯着那些熟悉的兵甲，仿佛看到了老统领们浴血奋战的身影。妇孺们掩面痛哭。悲愤的情绪如同实质的浪潮，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项崮笙一身素缟，在两名代替不在的项易执绋的执宗亲长者的搀扶下，步履沉重，脸色灰败得可怕，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颤抖着手，抚过冰冷的棺椁，老泪纵横，几次哽咽得几乎昏厥过去。这副心力交瘁、悲痛欲绝的模样，让在场的军民无不心碎，对王府的忠诚与对三位统领的哀思，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杨钊作为钦差，代表天子主持葬礼。他站在搭建的高台上，穿着庄重的官服，手持圣旨，正准备宣读那华丽的追封词和彰显皇恩浩荡的抚恤旨意。然而，台下那如山如海的悲恸，那直刺人心的惨烈遗物，那凝聚在镇南王身上、几乎化为实质的悲愤与忠诚…让他精心准备的华丽辞藻显得如此苍白、如此虚伪。
他念着圣旨，声音干涩，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三组无声控诉的遗物，尤其是周猛软甲上那令人作呕的毒虫残骸，胃里一阵翻腾。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下方无数道目光，在悲恸之余，看向他时，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甚至…隐藏的敌意，仿佛他和他代表的皇恩，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根源之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追封李固为忠勇侯，孙振为…”杨钊的念诵声，在广场震天的悲哭和那无声的遗物面前，显得异常微弱和尴尬。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心中又惊又怒。这葬礼…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这哪里是彰显皇恩，分明是镇南王府借三位统领的忠魂惨烈，在凝聚人心，在对他、对紫宸殿进行一场无声的控诉和示威。
葬礼在极度压抑和悲愤的氛围中结束。项崮笙悲痛过度，被紧急抬回王府救治。杨钊回到临时征用的、原镇南关守备府改成的钦差行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一群废物。”他再也忍不住，将桌上精美的茶具狠狠扫落在地，摔得粉碎。“那三个死鬼的破烂盔甲兵器摆在那里是什么意思，给本官难堪吗？还有那些刁民，哭丧着脸给谁看？”
“大人息怒。”一名心腹谋士连忙劝道，“项崮笙这是借葬礼收买人心，其心可诛。不过…他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已色厉内荏，只能靠这些死人的东西来撑场面了。军政大权已在我手，他翻不了天。”
“翻不了天？”杨钊冷笑，指着窗外依旧隐约可闻的悲泣声，“你听听，这民心，还在他项家。还有那些遗孤旧部…”他想起葬礼上看到的那些被王府亲卫严密保护起来的、披麻戴孝、眼神充满仇恨的少年，李磐、孙锐、周虎等，以及他们身边那些气息彪悍、眼神警惕的老兵，“玄稷那个老狐狸，已经递上了奏表，以保护遗孤、免其再受滋扰悲痛为由，请求将遗孤和其父叔旧部精锐，暂时安置在王府别院，由他教导，这是要把最后一点火星都攥在手里。”
“这…确是阳谋。大人若强行阻拦，恐落人口实，有损陛下仁德之名…”谋士皱眉。
“本官当然知道！”杨钊烦躁地踱步，“项崮笙装病闭门，玄稷这老匹夫躲在后面出谋划策，软刀子割肉，明面上本官大权在握，可那些边军将领，个个阳奉阴违。粮秣转运推三阻四，军情塘报语焉不详，本官的命令，出了这行辕，就跟放屁一样。”他感受到了那华丽空壳的冰冷与坚硬。
“大人，欲速则不达。”另一名气息阴冷的紫宸殿暗子随员低声道，“当务之急，是尽快安插我们的人进入关键位置，掌控实权。至于那些遗孤旧部…只要人在南疆，总有办法。王府暗卫盯得紧，我们不便直接动手，但…百蛮山的蛮子，可是悍不畏死。若是某些流窜的蛮族小队，意外袭击了王府别院…”他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杨钊脚步一顿，眼中凶光闪烁：“…此事需从长计议，务必隐秘，做得干净，绝不能留下把柄。”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还有，项易那个小崽子，入山寻药？哼，本官总觉得蹊跷，加派人手，给本官盯死十万大山各个主要隘口，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本官倒要看看，他项家父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钦差行辕内，阴谋在黑暗中滋生。而镇南王府深处，玄稷静坐灯下，听着暗卫关于杨钊行辕动态的密报，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越发深邃。鱼儿，已经在焦躁中开始试探着咬钩了。葬礼的惊雷，只是开始。南疆这潭深水下的暗流，正变得更加汹涌。
而在砺锋营秘密营地。
血屠那颗狰狞的头颅被钉在营地入口一根粗大的木桩上，空洞的眼窝无神地望着山谷，成为砺锋营混沌道兵初啼的恐怖战利品和无声的警告。缴获的蛮族精血骨魄堆积在一旁，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和微弱的能量波动。
项易站在新绘制的简易沙盘前，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血嚎谷的位置。鬼手立于一旁，指尖捻动着一小撮暗红色的粉末，正是从血牙战士身上提炼出的、蕴含微弱血气的材料。
“血嚎谷…血牙与枯骨…”项易手指点在沙盘上那代表峡谷的凹陷处，眼中混沌星旋缓缓转动，“两虎相争，正是我砺锋营渔利之时。血纹矿，能加速锻骨，夯实根基，对我等至关重要。”
“世子，”鬼手沙哑开口，眼中绿芒闪烁，“血牙此败，消息必会传回部落。血牙酋长暴怒之下，很可能倾力攻打枯骨，争夺血嚎谷。亦或…两部落暂时放下争端，先联手对付我们这外来之敌。”
“联手？”项易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蛮族凶悍，却也多疑。血屠头颅在此，血牙只会认为枯骨勾结外敌。而枯骨，也绝不会相信血牙的辩解。他们之间的血仇，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这浑水，只会越搅越浑。”
他看向雷洪、无影等人：“开山卫、绝影卫，继续以黑水涧为中心，清剿周边小型蛮族部落和凶兽，收集资源，磨砺战技，扩大我营地的安全缓冲范围。同时，放出风声，就说…是枯骨部落雇佣了我们，袭杀了血牙的狩猎队。”
无影眼中寒光一闪：“属下明白。嫁祸枯骨，火上浇油。”
“鬼手。”项易看向毒师，“你亲自带毒牙卫的精锐，随我秘密前往血嚎谷外围。我要亲眼看看这两头蛮虎争斗的场面，更要…找到血纹矿的准确位置和开采方法。你的毒，或许能帮我们更‘温和’地获取所需。”
“遵命。”鬼手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腐髓毒菌在特制的骨瓶中微微蠕动。
项易的目光再次投向沙盘上的血嚎谷，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里即将爆发的血战。“砺锋营需要血与火的淬炼，也需要…滋养锋芒的资粮。百蛮山的风暴，就从这血嚎谷，真正开始吧！”
南疆的天空，南北双线，阴云密布。砺锋营的混沌之刃，已染上第一抹蛮血，正悄然指向更大的风暴眼。而镇南王府与紫宸殿钦差的暗斗，也随着葬礼的余波和杨钊的焦躁，进入了更凶险的深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