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九年秋末,秦岭主峰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雪。那雪如羽毛般轻盈,纷纷扬扬地洒落,给这片山脉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银装。细碎的雪粒被寒风肆意地卷着,如同顽皮的孩子一般,在空中嬉戏打闹,然后狠狠地砸向阳平关的箭楼。
箭楼上,冰冷的雪花撞击着坚硬的砖石,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一场激昂的交响乐。而在关墙内侧的益州军大营里,士兵们正围坐在篝火旁,享受着片刻的温暖。他们手中捧着陶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姜汤,碗里还漂浮着几片腊肉,那是成都刚刚送来的补给。
这些腊肉,是貂蝉在募集粮草时特意为前线的士兵们留下的。她深知前线的艰苦,所以在有限的物资中,还特意为士兵们准备了三成的肉食,希望能给他们带来一些慰藉和力量。
然而,与益州军大营的热闹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关墙之外的曹军大营。那里的炊烟稀稀拉拉,只有几缕细烟在寒风中艰难地挣扎着往上飘,仿佛是被这寒冷的天气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很快,那几缕细烟就被雪粒无情地压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涵身披一件玄色狐裘,站在阳平关的望楼上,他的身影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高大。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越过厚厚的雪地,紧紧地盯着远处的曹军大营。
在他身旁,徐庶正捧着一卷战报,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尖沾着些许雪水,但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徐庶的眉头紧皱,一脸凝重地对墨涵说道:“主公,据影卫探查得知,曹军近来频繁有士兵出营抢夺粮食。昨日,竟然有一小队骑兵直接闯入了南郑郊外的村落,抢走了三户百姓的冬粮。”
徐庶顿了顿,接着说道:“夏侯渊虽然斩杀了带头的伍长,想要以此来平息军中的怨气,但这显然无济于事。如今,曹军内部的怨声已经越来越大了。”
墨涵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他的目光缓缓移向远处的雪地,那里有几个若隐若现的黑点。这些黑点正是曹军的斥候,他们身着破旧的麻布甲胄,仿佛被严寒折磨得不堪一击。
墨涵心想,曹军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关中到汉中的粮道,已经被己方的游骑连续袭击了五次,这无疑给曹操的运粮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困难。即使曹操想要运送粮草,也必须先穿越秦岭那崎岖难行的雪路。
他抬起手,轻轻地拂去肩头的雪粒,动作优雅而从容。然后,他的声音如同寒夜中的篝火,沉稳而有力地说道:“相比之下,我们的情况要好得多。成都送来的粮草还足够支撑三个月,而且静姝改良的神臂弓已经配备到了各个军营,这无疑大大增强了我们的战斗力。此外,赤崖的霍峻也将石垒加固得如铜墙铁壁一般。现在,这场战争的胜负,就看谁能先在这艰苦的环境中坚持下去了。”
望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墨涵低头望去,只见粮官正带着士兵给流民分冬衣。那些流民是上月从汉中北部逃来的,有的房屋被曹军拆了烧火,有的亲人死在战乱里,起初还怕被驱赶,如今却围着粥棚排队,手里捧着冒热气的陶碗,脸上有了些活气。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流民,捧着碗粥,对着望楼的方向深深作揖,声音沙哑却响亮:“多谢墨使君!您给我们活路,我们就帮您守着汉中!”
身旁的徐庶凝视着眼前的景象,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之意。他感慨地说道:“主公当初决定安置这些流民时,法正还忧心忡忡,担心会消耗大量的粮草。然而,如今看来,这一举措不仅成功地安定了民心,更为我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这短短半个月内,已有超过两百名流民踊跃报名从军,而且他们皆是愿意舍生忘死、拼命效力的热血男儿啊!”
墨涵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转身缓缓走下望楼,步伐稳健而自信。在徐庶的注视下,墨涵的身影渐行渐远,但他的话语却如同晨钟暮鼓一般,在徐庶的耳畔回响:“民心,才是最为坚固的防线。曹军抢夺粮草,已然失去了民心;而我们则通过养育百姓,赢得了他们的衷心拥护。如此一来,这汉中的天空,迟早会倾向于我们这一方。”
与此同时,曹军大营的中军帐里,气氛却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夏侯渊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碗冷掉的粟米羹,里面连一粒肉星都没有。帐外传来士兵的争吵声,夹杂着哭骂,他猛地一拍案:“外面吵什么!”
亲兵连滚带爬地进来,脸色发白:“都督…… 是炊事营的士兵,因为分粮不均打起来了。现在营里的粟米,每天只能供两顿稀粥,有的士兵已经两天没吃饱了。”
夏侯渊闭了闭眼,胸口一阵发闷。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曹操书信,信里说 “中原粮赋已尽,乌桓在幽州异动,司空(曹操)需回师镇抚,汉中之事,汝可自决”—— 那时他还不信,觉得曹操只是施压,可昨日派去关中催粮的使者回来,带来的却是 “粮道被雪封,运粮队卡在陈仓,十日之内到不了汉中” 的消息。
“都督,” 张合掀帘而入,甲胄上沾着雪,脸色比雪还白,“方才巡营,见几个士兵在偷偷啃树皮,还有个新兵因为饿极了,抢了老兵的粥,被老兵一刀砍伤 —— 再这么下去,不用益州军打,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徐晃也跟着进来,叹了口气:“方才收到斥候报,益州军在南郑设了粥棚,不仅养流民,还把我们被俘的士兵也带去喝粥 —— 有几个逃回来的士兵说,墨涵给他们分冬衣,还问他们愿不愿留在益州种地,不少人都动了心。”
夏侯渊猛地站起身,银甲碰撞的声音在帐里格外刺耳:“动摇军心者,斩!” 可话刚说完,他就泄了气 —— 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只是虚张声势。帐外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喊 “不如降了墨涵,至少能吃饱饭”,他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终究没下令抓人。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亲卫浑身是雪,跌跌撞撞地进来,手里举着一封盖着曹操私印的密信:“都督!司空密令!”
夏侯渊一把抓过密信,手指颤抖着拆开。信纸是曹操的亲笔,字迹比往日潦草,只写了三行:“乌桓异动,朝中非议甚重,吾需回师。汝可寻机逐步撤军,保存实力,待来年再图汉中。切记,不可恋战。”
看完密信,夏侯渊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案上。张合和徐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 他们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都督,” 张合轻声开口,“司空既有令,我们还是早做准备吧。再拖下去,恐怕连撤军都难了。”
夏侯渊闭上眼睛,良久,才缓缓睁开,声音沙哑:“传令下去,今夜三更,各营收拾行装,明日拂晓,先让伤兵和辎重队后撤,我率精锐断后。记住,撤军时要竖起‘回师休整’的旗号,不可让益州军看出破绽。”
曹军准备撤军的消息,很快就被影卫探知,送到了墨涵的案前。南郑太守府的议事厅里,烛火通明,法正、徐庶、张嶷等人围坐案前,脸上都带着喜色。
“主公!曹操撤军,夏侯渊已是强弩之末!末将愿率五千骑兵,追击曹军断后部队,定能斩获颇丰!” 张嶷按剑起身,眼中满是战意 —— 他在阳平关守了三个月,早就想和曹军好好打一场了。
法正也点头附和:“孝直以为,可派霍峻从赤崖出兵,袭扰曹军侧翼,再让张嶷追击断后,两面夹击,定能重创夏侯渊!”
墨涵却摆了摆手,手指在舆图上的秦岭山道上轻点:“曹操虽撤军,却留了夏侯渊断后,他麾下还有一万精锐,且熟悉秦岭地形,强行追击,恐遭埋伏。” 他抬头看向众人,目光沉稳,“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追击,是巩固汉中。”
他指着舆图上的流民安置点:“流民中已有五百青壮报名从军,可编入各营,补充兵力;汉中的荒地,要尽快分给流民开垦,明年春天就能种上庄稼,解决粮草自给问题。” 他又看向徐庶,“元直,你可派人去关中,联络当地的氐人部落 —— 曹操撤军后,关中权力真空,若能争取氐人支持,日后再图关中,便多了个助力。”
徐庶笑着颔首:“主公深谋远虑!氐人素来不满曹操的苛捐杂税,我们只需送去些布匹、药材,再许他们‘不纳粮、不征兵’的承诺,定能拉拢过来。”
法正也反应过来,抚掌笑道:“主公是想借曹操撤军之机,彻底稳固汉中,为日后北伐打下基础!高!实在是高!”
议事厅外,雪还在下,却比之前小了些。帐内的烛火映着众人的笑脸,温暖而明亮。墨涵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望着南郑城内的灯火 —— 那些灯火里,有流民安置点的粥棚,有格物院的作坊,还有貂蝉和静姝所在的州牧府。他想起貂蝉信里说 “成都百姓都在盼着汉中大捷”,想起静姝改良神臂弓时手上的蜡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就在这时,亲卫进来禀报:“主公,被俘的曹军士卒里,有三百多人愿意留在益州,有的想种地,有的想加入军中 —— 您看如何处置?”
墨涵回头,笑着说:“想种地的,分给他们土地和种子;想从军的,编入后勤营,先观察三个月。记住,要一视同仁,不可因他们是降兵而苛待。”
亲卫领命而去。法正望着墨涵的背影,对徐庶轻声说:“主公不仅有谋略,更有仁心 —— 这样的人,才能得天下民心啊。”
曹操撤军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天下棋局的湖心。远在许都的朝堂上,反对曹操 “久耗汉中” 的声音终于压过了主战派,司徒赵温上书 “请罢汉中兵,专心镇抚乌桓,安抚百姓”,曹操虽未明着同意,却已命曹洪率两万兵马北上幽州,显然是默认了撤军的决定。
江东的柴桑,孙权拿着从汉中传来的密报,脸色复杂。他对鲁肃说:“墨涵不仅守住了汉中,还得了民心,如今曹操撤军,他的势力怕是要更盛了 —— 看来,荆州的事,得尽早做打算。” 鲁肃却劝道:“主公,墨涵虽强,却与刘备结盟,我们若此时动荆州,恐遭两面夹击。不如再等等,看汉中局势如何发展。”
而在江陵的左将军府,刘备拿着诸葛亮送来的汉中战报,笑着对赵云说:“墨涵果然没让我失望!夏侯渊撤军,汉中稳固,我们荆州也能喘口气了 —— 你北上袭扰曹洪的事,可暂缓,先帮云长整顿荆州防务。” 赵云点头应下,心中却想起了远在成都的孙尚香,不知道她收到自己报平安的信没有。
汉中的雪,渐渐停了。曹军的大营里,士兵们正悄无声息地收拾行装,篝火被一一熄灭,只有几面 “回师休整” 的旗号,在寒风中飘动。夏侯渊骑着马,最后望了一眼阳平关的方向,眼中满是不甘,却还是勒转马头,朝着秦岭山道而去。
阳平关的望楼上,墨涵看着曹军大营的炊烟渐渐消失,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徐庶走到他身旁,递过一杯热酒:“主公,汉中这一局,我们赢了。”
墨涵接过酒杯,望着远处的秦岭主峰 —— 雪后的秦岭,银装素裹,格外壮观。他举起酒杯,对着成都的方向遥遥一敬:“这杯酒,敬貂蝉和静姝,敬赤崖的将士,也敬汉中的百姓。”
酒液入喉,温暖而辛辣。墨涵知道,曹操撤军只是暂时的,明年春天,或许还会有新的战事。但他更知道,经过这一场僵持,汉中的民心已固,益州的根基已稳。只要他守住这份民心,守住这份团结,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他都能从容应对。
汉中的新局,就此展开。而天下的棋局,也因这一场撤军,开始朝着新的方向,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