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皇帝强压着怒火与焦虑,坐镇中枢,不断听取各方汇报,下达指令。其他皇子皆被要求留在行宫,美其名曰“稳定人心”,实则亦有集中看管、避免有人趁机动心思的意味。四皇子谢琮眉头紧锁,担忧地望向殿外,却也无可奈何。
整个行宫的气氛从之前的闲适骤然降至冰点。 丝竹之声早已断绝,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脚步声、马蹄声和压抑的指令声。女眷们被要求待在各自院落,不得随意走动。
温暖回到分配给瑞王府的院落,坐立难安。碧玉和周管事也是面色凝重,下人们行事都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色,仿佛预示着不祥。
派出去的几波探马陆续有回报,但都未能找到太子和三皇子的确切踪迹,只发现了更多打斗的痕迹和侍卫的遗体,情况似乎愈发不妙。
温暖站在院中,望着东区那片暮色笼罩下愈发显得阴森的山林,手心一片冰凉。
夜色深沉,行宫灯火通明,无人安眠。 皇帝枯坐御帐之内,面色阴沉如水。诸位皇子及重臣皆陪侍在侧,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各种猜测和不安在沉默中蔓延。
直至天际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最黑暗的时刻,外面终于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声!
“找到了!找到了!”内侍连滚爬爬地冲进来禀报,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御帐内所有人瞬间站了起来!
皇帝猛地起身:“人呢?情况如何?!”
话音未落,帐帘被掀开。谢衍大步走了进来,一夜的奔波搜寻让他衣袍染尘,鬓发微乱,脸上甚至还有几道被树枝划出的细小血痕,但他身姿依旧挺拔,眼神锐利如鹰。
他身后,侍卫们用临时制作的担架,抬着两个血肉模糊、昏迷不醒的人——正是太子谢瑄和三皇子安王谢琝!
太医们立刻蜂拥而上进行急救。
帐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太医急促的指令和伤员痛苦的呻吟。
皇帝看着两个儿子惨不忍睹的模样,身体晃了一下,被常玉及时扶住。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太医!太子与三皇子……伤势究竟如何?”
为首的太医院判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回禀:“启禀皇上,两位殿下性命……性命应可无忧……”
帐内众人刚松了半口气,却听院判话锋一转,声音愈发颤抖:“然……然太子殿下右腿筋骨尽碎,即便日后愈合,也……也恐不良于行。且头部受创,或有……或有损神智之虞……”
“三皇子殿下……”院判几乎不敢抬头,“面部重伤,一目恐废……且……且伤及要害,日后子嗣之上……只怕极为艰难……”
话音落下,御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性命无忧……却一个可能废腿痴傻,一个破相且几乎绝嗣!
这等于直接宣告了两人政治生命的终结!一个不良于行、神智受损的太子,如何继承大统?一个容貌有损、难有子嗣的皇子,又如何能有资格问鼎大宝?
皇帝踉跄一步,跌坐回椅中,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疲惫至极:“……尽力救治。都……退下吧。”
众人心情复杂地缓缓退出御帐。谁能想到,一场秋狩,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瞬间改变了朝局的走向!
谢衍是最后出来的。他脸上并无喜色,只有一夜奔波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抬眼,便看到温暖不知何时已来到御帐附近等候,正远远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担忧和后怕。
他快步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殿下……”温暖的声音有些发颤,上下打量他,确认他是否安好。
“我没事。”谢衍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力攥了攥,“回去吧。”
晨曦微露,照亮了行宫的混乱与悲凉。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看似平息,却彻底搅动了不远的未来。
而谢衍紧紧握着温暖的手,穿过一片惶惶不安的人群,走向他们的院落。
翌日消息便已传遍,太子与三皇子虽性命无虞,但伤势沉重,需静卧休养,无法移动。整个西山行宫因此被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氛所笼罩。往日的欢声笑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各处的低语、猜测和难以言说的紧张。
皇帝的怒火并未因找到人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他下令彻查此事,为何东区警戒会出现如此大的疏漏?为何太子与三皇子能轻易深入险地?随行侍卫中是否有失职甚至别有用心的存在?
彻查之下,结果令人心惊。
先是有人“无意”中提及,事发前日,四皇子谢琮麾下的一支小队曾在东区边缘进行过例行巡查,并上报“一切正常”。这条线索立刻被抓住大做文章,暗示四皇子或有失察甚至纵容之嫌。
谢琮百口莫辩,他确实派了人巡查,但东区范围广大,小队未能发现深处潜伏的猛兽也属正常,怎料会酿成如此大祸?他跪在御前陈情,皇帝虽未立刻发作,但看向他的目光已带上了深深的审视与失望。
然而,调查并未止步于此。很快,又有线索隐隐指向了瑞王谢衍。有人提出,瑞王殿下素来熟知山林地形、猛兽习性,且麾下精锐尽出,为何搜寻一夜才找到人?其间是否……另有隐情?甚至有人暗中揣测,瑞王是否想借机铲除竞争对手?
这些指控恶毒而诛心,虽无实据,却在皇帝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他看向谢衍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这个儿子能力太强,心思太深,如今又显出对皇位毫无兴趣的“沉溺私情”,反而更让人看不清。
紧接着,五皇子、六皇子……凡是有望继承大统的成年皇子,几乎都被或多或少的蛛丝马迹或流言蜚语所牵连。一时间,行宫内人心惶惶,兄弟阋墙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头顶,谁也不敢轻易相信谁。
皇帝看着底下这些心思各异的儿子们,只觉得一阵心寒与疲惫。他挥霍了雷霆之怒,处置了一批明显失职的侍卫和官员,但对于皇子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即便是他无法轻易定罪,更遑论这件事牵连所有成年皇子。
一个月后,太子与三皇子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可以经得起长途跋涉。皇帝立刻下令启程回京。
回京的队伍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肃杀。太子与三皇子被安置在特制的宽大马车内,由太医严密看护。诸位皇子皆沉默寡言,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