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处古老的建造者遗迹,空气中的规则惰性愈发沉重,仿佛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耗费比外界多数倍的气力。噬则之影的出现频率明显降低,但它们个体的“体型”和给陈凌带来的威胁感却在稳步提升。它们不再是无意识的规则清道夫,更像是拥有了某种领地意识的守卫,盘踞在通往荒原核心的必经之路上。
陈凌的左臂异变对这些强大的“养料”表现出了愈发强烈的渴望。每一次狩猎与吞噬,都如同一次小型的淬炼。规则丝线不再是简单的蔓延,而是开始在他的肩胛骨乃至后背脊椎处,勾勒出更加复杂、近乎符文的暗色纹路。他对【噬渊之手】的掌控也愈发精妙,不再需要完全接触,隔空便能引动小范围的吞噬力场,将远处的噬则之影强行拉扯过来湮灭。
但力量的增长伴随着更清晰的低语。精神海中,规则之种的秩序之音与左臂异变带来的混沌嘶吼,交织成一种更具蛊惑力的交响,不断描绘着拥抱规则、化身永恒的“美好”图景。【规则稳定器】的效果正在被持续侵蚀,陈凌必须耗费更多的心神去维持自我认知的锚点。
“陈凌,你的状态…”蒲凝敏锐地察觉到他偶尔会出现的、眼神瞬间的空洞与冰冷,忍不住低声提醒。她的精神感知在这里几乎失效,只能依靠最本能的直觉和对陈凌的熟悉。
“我没事。”陈凌摇头,将又一只试图偷袭的强化版噬则之影撕碎、吸收,左臂传来的满足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暂时压下了那些杂音,“快到了…我能感觉到,那个‘母体’就在前面。”
周围的景象变得更加诡异。大地不再是灰褐色,而是呈现出一种仿佛被烈焰灼烧过的琉璃质感,光滑,死寂,映照着黯淡的血月,反射出扭曲的光晕。空气中连那稀薄的规则线条都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近乎固化的“规则真空”。这里,是连噬则之影都极少踏足的绝对死域。
在琉璃化大地的中心,他们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那并非预想中庞大狰狞的怪物,而是一个悬浮在离地半米处的、直径约三米的完美球体。球体表面光滑如镜,呈现出一种吸收一切光线的极致黑暗,甚至比陈凌左臂的幽暗更加纯粹。它静静地旋转着,没有散发任何能量波动,也没有规则线条,仿佛它本身就是“无”的化身。
然而,在陈凌的【规则洞察】中,这个黑色球体却是整个枯萎荒原最恐怖的存在!它是所有规则稀薄化的源头,是无数噬则之影的诞生之巢,一个不断向内坍缩、吞噬一切的“规则奇点”!它就是“净化之影”的母体!
仅仅是注视着它,陈凌就感到左臂的异变传来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痛苦的悸动,那是一种遇到天敌般的战栗,但战栗深处,却是更加炽烈、更加原始的吞噬欲望!规则之种在他精神海中疯狂震动,散发出既恐惧又极度渴望的复杂情绪。
“就是它…”陈凌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你们退后,越远越好。”
雷栋等人感受到那黑色球体无形中散发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吸扯感,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押着俘虏向后疾退,直到退出近千米,那种心悸感才稍微减弱。
现场只剩下陈凌与那悬浮的黑色母体。
没有试探,没有交流。当陈凌踏入母体周围百米范围时,那完美的黑色球体骤然停止了旋转!
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针对规则存在本身的恐怖吸力,以母体为中心轰然爆发!陈凌感觉自己的灵魂、意识、乃至左臂的异变,都要被强行剥离、拖入那永恒的黑暗之中!
“吼——!”
陈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左臂的规则丝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凸起,瞬间覆盖了他整个左肩和部分胸膛!【噬渊之手】全力发动,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巨大、深邃的黑暗漩涡在他身前展开,疯狂地对抗着母体的吞噬!
这不是能量的对轰,而是两种“吞噬”规则的正面碰撞!是规则层面最本质的相互湮灭!
滋滋滋——!
无声的规则风暴在两者之间爆发!琉璃化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不是粉碎,而是直接从存在层面被抹除!空间扭曲撕裂,光线被彻底吞噬,形成了一片绝对的黑暗领域!
陈凌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母体的吞噬力浩瀚、纯粹,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宇宙本质的漠然。他的【噬渊之手】虽然霸道,但其中混杂了他的人性、他的意志、以及规则之种的特性,反而显得不够“纯粹”。
他的左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规则丝线在对抗中不断崩断又重组,精神海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规则之种的光芒明灭不定,稳定器的效果岌岌可危!低语和嘶吼变成了尖锐的嚣叫,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理智壁垒。
放弃抵抗…融入永恒…
吞噬它!成为新的主宰!
两个极端的声音在脑中炸响。
“不!”陈凌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丝,“我是陈凌!不是规则的傀儡!”
他不再仅仅依靠【噬渊之手】的蛮力对抗,而是将【规则洞察】催发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剖析着母体那完美吞噬力场中,因与自身力量碰撞而产生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涟漪”和“干涉条纹”!
他看到了!在绝对吞噬的表象下,存在着因对抗而产生的、极其短暂的“规则悖论”节点!那是母体逻辑链条上,因外来变量介入而出现的、转瞬即逝的“漏洞”!
机会只有一瞬!
陈凌放弃了全面的防御,将所有的力量,连同规则之种的理解、左臂异变的吞噬本能、以及他自身不屈的意志,尽数凝聚于一点,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黑暗细线,如同钻头般,精准地刺向了那个刚刚浮现、即将消失的“悖论节点”!
噗!
一声轻微到极致的异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母体那完美的黑色球体表面,出现了一个针尖大小的“瑕疵”。
紧接着,以那个瑕疵为中心,无数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至整个球体!
母体那浩瀚冰冷的吞噬力场骤然中断、紊乱!
“就是现在!吞噬它!”规则之种传来最后的、清晰的意念。
陈凌的左臂,或者说,那已经近乎完全异变的左半身,爆发出最后的、歇斯底里的黑暗!【噬渊之手】的漩涡猛地扩张,将布满裂纹、失去稳定性的母体整个吞没!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
只有一种仿佛宇宙初开、又仿佛万物终结的绝对寂静。
黑暗漩涡缓缓收缩,最终彻底融入陈凌的左臂。
陈凌悬浮在半空,双眼紧闭。他左半身的规则丝线如同活化的黑暗图腾,缓缓蠕动、平复,最终稳定下来。颜色不再是纯粹的幽暗,而是内蕴了一种仿佛星辰寂灭般的点点微光,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缓缓落地,睁开双眼。
左眼依旧是人类的眼神,虽然带着疲惫和沧桑,但理智尚存。
而他的右眼,瞳孔却化作了一片深邃的、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与之前母体的气息如出一辙。
他抬起右手,感受着体内奔流的、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以及精神海中那枚仿佛补全了一角、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的规则之种。
融合度,突破了10%的临界点。
他成功吞噬了母体,但也付出了代价。他的一部分,似乎永远留在了那片绝对的黑暗里。
他看向远处担忧望着他的队友们,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来自遥远虚空的重音:
“我…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枯萎荒原的规则稀薄化,开始以他为中心,缓慢地逆转。这片死寂之地,因为“母体”的消失,正在发生未知的变化。
而陈凌,站在变化的中心,既是拯救者,也成为了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