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府的红绸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唢呐声穿透云层时,盟主正对着铜镜发呆。
凤冠上的珍珠垂落,映出她眼底的挣扎。
“盟主,吉时快到了。” 心腹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大红喜服的衣角从屏风缝隙露出来,绣着的并蒂莲在晨光里泛着刺目的光。
盟主指尖划过袖中那封牛皮信。
三日前半夜,有人将这封信信塞给她,信纸粗糙的质感蹭过掌心,上面那行 “十年断魂崖,铃铛为凭” 的字迹,墨色深得像是淬了血。
她起身时,凤冠流苏扫过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跨出房门的刹那,西墙传来瓦片轻响。宾客惊呼着抬头,只见玄一袭白衣立在琉璃瓦上,墨发被山风吹得凌乱。他褪去了往日的绛紫长袍,素白长衫在晨光里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像结了冰的寒潭,直直看向沈清寒。
“我恨你。”
三个字砸在名字心上时,玄根本不是来抢亲的,白衣翻飞间,玄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盟主掀翻喜轿的动作快得像道风,凤冠滚落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玄,你站住。”
玄身上那股香气混在晨雾里,若有似无。
盟主瘫坐在地,喜堂里,心腹捏碎了手中的红花。红枣花生从翻倒的供桌上滚落,沾着他踹翻的烛油,像一滩滩凝固的血。
“外面。” 司仪的话没说完,就被小厮手里的告示打断。
朱砂写就的字迹刺得人眼疼。十年前强抢民女,构陷忠仆,火烧张记布庄,桩桩件件都附着人证物证。
“是玄,一定是他。” 心腹将告示撕得粉碎。
流言像野火般烧遍全城。
“难怪那年苏家姑娘跳了井,原来是被逼的。”
说书先生在茶肆拍着醒木。
“表面君子,实则豺狼,放火烧铺子时,连三个月大的婴儿都没放过。”
三日后盟主回到盟主府时,门廊下的红灯笼已经蒙上了灰。心腹坐在空荡荡的喜堂里。
“你还知道回来?”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
盟主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剑尖斜指地面,“这场婚事,从一开始就是计。”
心腹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计?你为了那个魔教妖人,竟然愿意放弃一切。”
他忽然狂笑起来,银铃在他掌心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我为你挡过毒镖,为你肃清叛徒,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当年你替我挡镖,肃清叛徒,我已经千倍万倍的还给你了。”
盟主剑尖微抬。
“但你私刑逼死忠仆,强占民女,这些账,今日该清算了。”
“清账?” 心腹突然将银铃掷向烛台,“我让你连念想都留不住。”
剑光闪过的瞬间,盟主已掠至烛台前,银铃在她掌心微微发烫。
心腹捂着被剑鞘砸中的手腕后退,喉头涌上腥甜。
“你真要为了他,废了我?”
盟主解下腰间玉佩,那是历代盟主信物,玉质温润,此刻却被她掷在地上。
“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玉佩裂成两半的脆响,盟主看着地上的碎玉,忽然咳出一口血来。
“好,好一个恩断义绝。”
三日后,心腹起逐出盟门。
被逐出的那夜,心腹在破庙里撞见了敌人,手里的铁棍带着风声砸过来时,心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总爱躲在桃树后的小姑娘,递给他一个绣着金锁的香囊。
十年后,断魂崖。
盟主摩挲着银铃上的刻痕,山风掠过崖底,带来熟悉的香气时,她忽然笑了,这十年里,她走遍所有的地方,见过无数与玄相似的背影,却始终没等到他的消息。
“看来我没来晚。”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盟主转身时,正撞见玄伸手接住她掉落的银铃。
他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这十年的时光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盟主的心跳瞬间加速,她激动地想要上前,却被玄抬手制止了。
“不必过来了。” 玄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魅惑,却少了往日的温度。
盟主愣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玄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戏谑:“这十年,你倒是过得挺认真。”
“什么意思?” 盟主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什么意思。” 玄摊了摊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其实啊,之前的一切不过是我逗你玩而已。接近你,与你纠缠,甚至那封约定十年之约的信,都只是为了完成我自己的任务。”
盟主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眼眶瞬间红了。
“你说什么?你在骗我,对不对?”
“骗你有什么好处?” 玄挑眉,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任务完成了,我自然也要走了。”
说完,他转身,毫不留恋地朝着崖的另一边走去。衣袂在风中飘动,潇洒得仿佛从未被世间的情感所牵绊。
“玄。” 盟主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可玄没有回头,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盟主的视线里。
盟主瘫坐在断魂崖边,手中的信飘落在地,被风吹得很远。她不知道自己在崖边坐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缓缓站起身。
她的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十年的等待,十年的坚守,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从此,江湖上少了一个为情所困的盟主,多了一个四处漂泊的孤独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