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风像个调皮的野孩子,扯着人的衣角往天上拽,日头不偏不倚挂在头顶,把影子压得短短一截,像被踩住的尾巴。诗诗举着只蜈蚣风筝蹲在河滩上,竹骨绷着彩纸哗啦啦响,颜料涂得红一块绿一块,像条喝醉的长虫。“灵月姐姐!这风筝比去年的威风!”她拽着风筝线往风里冲,纸尾巴扫得地面沙沙响,“是不是吞了春分的风?长的能缠上云彩,艳的能晃花眼,放上天能把春困都拽走,连风神都得追着它跑!”
灵月正在竹篮里分风筝线,棉线、麻线绕成小线团,她往诗诗嘴里塞了块青团,“别拿风筝线当鞭子抽苏砚,”伸手按住差点被风卷走的诗诗,“去年春分你放风筝,线缠在白老的胡子上,把山羊胡勒成了麻花辫,白老说你这是给风神‘送络腮胡’,最后蹲在石头上解了半个时辰,你还哭着说风筝故意跟胡子亲嘴。”诗诗嚼着青团直点头,甜得带点艾草香,“比去年的多放了把豆沙!糯的能粘住牙,像把春分的软都揉进面里了,咽下去嗓子眼还留着青!”
苏砚在河滩上钉风筝桩,木楔砸得深深扎进泥里,他往桩上绕了三圈线,“李伯说春分放风筝,线放得越长,日子越兴旺,”他帮诗诗调整风筝角度,“今年的风筝扎得多,比去年多糊了五只,有蝴蝶、鲤鱼、老鹰,够街坊来比赛,剩下的碎纸剪春花,说是贴在窗上能招春燕,比去年的废纸片好看多了。”诗诗跑过去要帮忙递线轴,结果脚下一滑,整轴麻线“哗啦”滚进河水里,线团泡得鼓鼓囊囊,像只胖水母。苏砚捞起线轴直笑:“这是麻线给春水‘泡澡’呢!晒干了更结实,拉起来准能拽住最大的风筝,算给你的赔罪礼!”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削的风筝骨,竹条削得溜直还带着弧度,扎风筝正好趁手,“给你们补风筝用,”他把竹骨往石头上一放,骨头上还刻着丫蛋画的小云朵,说是能托着风筝飞。丫蛋举着碗荠菜汤喊:“诗诗姐姐!我娘煮的汤里放了鸡蛋,绿的像春水,鲜的能把舌头咽下去!”诗诗刚要接碗,手里的风筝突然被风拽走,线绳“啪”地抽在汤碗上,鸡蛋滚进沙里,裹得像只黄皮球。铁手张笑得直拍大腿:“这是风筝给春汤‘撒金珠’呢!捡起来剥壳吃,香得能忘了烫嘴,算给你的迎春礼!”
俩丫头蹲在沙地上画风筝样,诗诗用树枝画了只长翅膀的猪,说是给“天蓬神”送坐骑,丫蛋则把碎彩纸粘在芦苇杆上,说是给“河神”插彩旗。书生背着画筒在河滩转悠,见诗诗举着断了线的风筝追被风吹跑的苏砚,赶紧掏出纸笔,画纸上诗诗的鼻尖沾着沙粒像颗小芝麻,丫蛋举着漏汤的碗直跺脚,苏砚的后颈缠着半截风筝线,灵月的竹篮里线团堆成山,天上的风筝在画纸上飘成彩。
“这画得叫《春分放鸢混战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春嬉图》多了二十分疯劲,你看诗诗被风吹红的脸蛋,比风筝的朱砂还艳。”诗诗伸手去抢画,手一抖,捏在手里的半块青团飞出去,正砸在画中央,印出个绿乎乎的圆。铁手张看得直乐:“这是青团给画盖了个‘春章’!明年准能画出会飞的画,挂在屋里都能听见风响!”
张婶的风筝糖摊摆在河滩老槐树下,麦芽糖拉得像透明的丝线,缠在竹棍上像串小月亮,甜得能粘住牙。“来串糖风筝舔舔甜!”她给诗诗递糖时,诗诗正忙着给鲤鱼风筝“画眼睛”,手忙脚乱接过来,结果糖掉在沙地上,滚得像只裹了沙的银元宝。诗诗捡起来吹了吹沙就往嘴里塞,粘得嘴唇直拉丝:“张婶!明年往糖里加桂花!香得能醉倒风,就算滚进泥里我也得扒着土找,反正糖块不怕脏!”
王掌柜扛着卷新布来串门,布上印着缠枝牡丹,做风筝面正好鲜亮,“给你们糊新风筝用,”他把布往石头上一铺,“这布比去年的结实,风吹雨淋不褪色,保准明年还能飞上天。”诗诗非要试试布够不够韧,扯着布角就往两边拽,结果手一抖,布卷“哗啦”掉进风筝堆里,把蝴蝶风筝压成了皱巴巴的菜蝶。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王掌柜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这是新布给旧风筝‘盖花被’呢!熨平了糊在一起,准能长出只带牡丹纹的蝴蝶,算给你的添彩礼!”
白老坐在河滩的大石头上,手里摇着蒲扇,看天上的风筝飞得比云还高。他脚边的小桌上摆着杯春茶,茶香混着麦芽糖味飘得老远。“春分放风筝,放的是冬的郁气,飞的是春的精神,”他慢悠悠地说,“年轻时春分只能看孩子放风筝,哪像现在,看着你们瞎折腾,喝着清茶数风筝,这日子,轻得像风筝,甜得像麦芽糖。”
诗诗突然指着天边的云喊:“那朵云像只大凤凰!肯定是老天爷放的风筝!今年春天准能飞得高,累得直喘气时拽着风筝线跑两圈,浑身都能冒出劲来!”
“先等你把今天泡湿的麻线晒干净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风筝线绑在牛尾巴上,说是给‘牛神’戴彩带,结果牛吓得冲进菜地踩了半亩苗,你哭着说白老没教牛懂浪漫,这事你忘啦?”
大家笑得更欢了,笑声混着风声飘出老远。天上的风筝还在争着往高飞,地上的线轴转得像小陀螺,连空气里都飘着轻飘飘的春意。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春分的河滩上,在这闹哄哄的飞鸢里,又添了段笑料。
毕竟,只要这风筝还在飞,这线轴还在转,我们还在这风里,这江湖的春天,就永远飞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