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的冷风像头野驴,在院子里横冲直撞,诗诗裹着件比自己还宽的棉斗篷,蹲在蜡盆边搅蜂蜡,蜡液溅在她的棉鞋上,凝成层亮晶晶的壳。“灵月姐姐!这蜡比去年的稠!”她举着根沾满蜡油的竹筷喊,蜡油在冷空气中瞬间凝固,像串透明的糖葫芦,“是不是掺了朝霞?黄得发亮,点起来准能把黑夜烧出个洞!”
灵月正在剪灯芯,棉线搓得紧实,她把灯芯浸在蜡液里,提起来时裹着层薄蜡,像根白玉条。“慢点搅,别把蜡溅到炭火盆里,”她往诗诗嘴里塞了块麦芽糖,“去年大寒你制蜡,把半盆蜡油泼在炭上,火苗蹿得比房梁还高,燎焦了檐角的冰棱,白老说你是‘玩火小哪吒’,罚你去雪地里站了半炷香。”诗诗嚼着糖直点头,麦芽的甜混着蜡的清,“比去年的糖粘!是不是用蜡油熬的?甜得能把舌头粘在牙上,暖得能化掉心里的冰!”
苏砚在做灯盏,陶土捏的小盏圆滚滚的,他往盏沿捏出圈波浪纹,“李伯说大寒制的蜡耐烧,”他把陶盏摆在窗台上冻硬,“今年的蜂蜡收得多,比去年多做了二十盏灯,够正月十五挂满院子,剩下的封在罐里,开春点着熏蚊子正好。”诗诗跑过去要帮忙捏灯盏,结果手一抖,陶土捏成了团泥疙瘩,引得苏砚直笑:“这是灯盏给你‘鞠躬’呢!等烧制成型,准粗得像个小酒坛,点着了能照亮半条街,算给你的赔罪礼。”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打的铜蜡台,台柱上刻着缠枝莲,托蜡的圆盘溜光水滑。“给你们放蜡烛用,”他把蜡台往桌上一放,“比去年的沉实,刮风都吹不倒,丫蛋还在底座刻了只小松鼠,说是能招来松果香。”丫蛋举着盏琉璃灯喊:“诗诗姐姐,我爹做的!比去年的透亮,里面灌了蜜蜡,点起来像装了颗小太阳,暖得能焐手!”
两个丫头蹲在蜡盆边做蜡花,诗诗用竹筷蘸着蜡油往纸上滴,滴出些歪歪扭扭的星星,丫蛋则把蜡油滴在雪地里,说是给“雪神”做项链。书生背着画筒在屋檐下转悠,冰棱在阳光下闪得刺眼,他赶紧掏出纸笔,画下这幕:诗诗举着蜡油星星傻笑,鼻尖沾着蜡渣,丫蛋的雪地项链亮晶晶,苏砚的陶盏摆成排,灵月的灯芯晾成串,远处的雪堆在画纸上堆成白馒头。
“这画得叫《大寒制蜡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灯烛暖冬图》多了几分亮堂,你看诗诗冻红的耳朵,比蜡油还艳。”诗诗伸手去抢画,结果带倒了蜡盆,蜡油“哗啦”泼在雪地上,凝成块大琥珀,引得铁手张直笑:“这丫头给雪地‘镶金边’呢!等开春雪化了,准能捡到块蜡油化石,明年能当蜡引子。”
张婶的热汤面摊摆在自家门洞里,炭炉烧得旺旺的,面条在锅里翻腾,飘着葱花和辣椒油。“来碗热面暖暖身子!”她往诗诗碗里多卧了个荷包蛋,“今年的面是新磨的,比去年的筋道,吃着能把寒气都顶回去。”诗诗吸溜着面条直咂嘴,蛋的香混着辣的劲,说比去年的多了股蜡的暖:“张婶,明年往面里卧蜡……哎不对!往面里加腊肠!油香混着面香,准能把大寒的风都吃跑了!”
王掌柜裹着件狐皮大氅来送新做的纱灯,纱面上绣着“五谷丰登”,竹骨轻巧,撑起来像朵大花。“给你们挂蜡烛用,”他把纱灯往房梁上一挂,“这灯比去年的防风,点着蜡烛在院里晃都不灭,还印着吉祥话,讨个好彩头。”诗诗抢过纱灯往里面塞蜡烛,塞得太满关不上口,蜡油滴在纱面上,引得大家直笑:“这哪是挂灯,是给蜡烛搭了个戏台,个个竖着身子像唱戏的,等着亮亮相。”
白老坐在炭盆旁的圈椅上,手里捧着本线装书,眼瞅着孩子们追着蜡油玩。他脚边的铜炉点着支新制的蜜蜡,光焰稳稳的像颗小月亮。“大寒制蜡,制的是冬的亮,等的是春的暖,”他翻过页书,“年轻时在驿站赶夜路,全靠盏油灯照路,哪像现在,守着暖炉看灯亮,读着闲书等年到,这日子,暖得像蜡光,柔得能化冰。”
月亮爬上冰棱时,我们围着炭盆分食芝麻汤圆,碗里的热气混着蜡香,在屋里缠成了团。诗诗突然指着窗外喊:“星星冻在冰里了!肯定是老天爷怕它们冷,用冰给星星做了灯罩!”
“先等你把今天泼的蜡油刮干净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蜡油抹在灯笼上,说是‘水晶灯’,结果被风吹得粘了层灰,像个大麻子,白老笑了半宿。”
大家都笑了,笑声混着蜡油燃烧的噼啪声,在暖融融的屋里飘得很远。陶盏里的新蜡已经凝固,像块块黄玉卧在盏中,等着被点燃的那一刻。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大寒的灯火里,在这藏着暖光的期盼里,又添了新的一笔。
毕竟,只要这蜡油还在熬,这灯笼还在挂,我们还在这屋子里,这江湖的暖光,就永远制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