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的风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在院子里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残雪,扑得窗纸“哗哗”响。诗诗裹着件能把人装进去的厚棉袍,缩在炉子旁烤手,棉袍上的盘扣被她拽得歪歪扭扭,“灵月姐姐!这风要把房子吹跑啦!”她指着门缝里钻进来的雪沫子喊,“比去年腊月的黄风怪还凶,是不是年兽提前来探路了?”
灵月正在炉上炖着羊肉萝卜汤,砂锅咕嘟咕嘟冒得欢,萝卜的甜混着羊肉的香,顺着门缝钻出去,仿佛能把寒风都熏软了。“再胡说就把你扔进雪堆里醒盹,”她往诗诗手里塞了块烤红薯,“去年大寒你说要跟风比谁跑得快,结果被冻在柴房门口,像尊冰雕,还是苏砚把你扛回来的。”诗诗捧着红薯直哈气,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今年的红薯比去年的甜!是不是炉子里藏了块糖?”
苏砚在给窗户糊新纸,浆糊里掺了点糯米汁,他用刷子把纸刷得平平整整,“李伯说大寒得把窗户糊严实,”他往窗缝里塞了圈棉絮,“不然冷风钻进来,能把人冻成冰棍。去年没糊好,诗诗的被窝后半夜都是凉的,缩成个虾米。”诗诗跑过去要帮忙递纸,结果脚下一滑,撞在苏砚背上,两人差点一起摔进浆糊盆,引得苏砚直笑:“你这是给窗户纸添点‘肉味’?等会儿风一吹,纸都得带着你的汗香。”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打的铁炉子,炉身擦得能照见人影,炉膛里烧着银丝炭,火苗蓝幽幽的,不冒烟还特暖和。“给你们换个新炉子,”他把旧炉子挪到一边,“比去年的火旺三倍,烧一壶水眨眼就开,丫蛋还在炉门刻了个小福字,说是烧火都能烧出福气来。”丫蛋举着个铁皮盒跑进来:“诗诗姐姐,我娘做的糖耳朵!刚出锅的,比去年的脆,甜得能粘住牙!”
两个丫头蹲在炉子边吃糖耳朵,诗诗的糖渣掉在棉袍上,像落了些碎金子,丫蛋则把糖丝拉得老长,说是在给炉子“喂糖吃”。书生背着画筒掀帘进来,帽檐上还挂着冰碴,他赶紧掏出纸笔,画下这幕:诗诗举着糖耳朵傻笑,糖丝粘在鼻尖上,丫蛋的糖丝拉成了蜘蛛网,苏砚的窗户纸映着雪光,灵月的砂锅在炉子上冒白汽,炉子里的火光在画纸上投了圈暖黄。
“这画得叫《大寒围炉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暖炉图》多了几分甜气,你看诗诗嘴角的糖渣,比炉子里的炭还亮。”诗诗伸手去抢画,结果带倒了糖耳朵盒,点心撒得满地都是,引得灶台上的猫“嗖”地窜下来,叼起一块就跑,惊得她直跺脚。
张婶端着盆猪肉炖粉条来串门,粉条吸饱了肉汤,颤巍巍的像条胖虫子,肉块炖得烂烂的,一抿就化。“来块肉暖暖!”她往诗诗碗里舀了勺汤,“大寒就得吃点黏糊的,抗冻!今年的粉条是新磨的绿豆粉,比去年的滑溜,不容易断。”诗诗吸溜着粉条直咂嘴,肉汤混着酱香,说比去年的多了股家的味,“张婶,明年往锅里加白菜!吸满了汤,比肉还香!”
王掌柜裹着厚棉袄来送新做的棉窗帘,粗布上绣着“岁岁平安”,棉花填得鼓鼓的,挂在窗边挡风正好。“给灵月姑娘挡风雪用,”他把窗帘往杆上挂,“这布比去年的结实,针脚密得能防住黄鼠狼,还耐脏。”诗诗抢过窗帘往身上披,学着戏文里的老夫人摇摇晃晃走,结果踩到窗帘角,摔了个四脚朝天,引得大家直笑:“这哪是老夫人,是裹着棉花的大陀螺。”
白老坐在炉子旁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本线装书,脚边的铜炉烧得正旺。“大寒到顶点,日后天渐暖,”他翻过一页书,“最冷的时候到了,春天就不远了。年轻时在边关,大寒夜守着烽火台,喝着冻成冰碴的酒,哪像现在,守着暖炉吃着肉,听孩子们吵,这日子,热得能把冬天焐出个窟窿。”
雪下得最大时,我们围坐在炉子边烤火,锅里的羊肉汤还在咕嘟,糖耳朵的甜混着肉香,在屋里缠成了团。诗诗突然指着窗外喊:“雪地里有串小脚印!肯定是年兽的崽来拜年了!”
“先等你把今天撒的糖耳朵扫干净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芝麻糖撒在院子里,引得野狗半夜来刨门,吵得白老半宿没睡。”
大家都笑了,笑声混着炉子里的炭火声,在暖融融的屋里飘得很远。窗外的风雪还在闹,屋里的炉火还在烧,碗里的肉汤还在冒热气。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大寒的围炉里,在这续着新篇的烟火里,又添了新的一笔。
毕竟,只要这炉子还在烧,这风雪还在闹,我们还在这屋子里,这江湖的故事,就永远续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