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暴雨转折
雨季的第一场暴雨来得又急又猛。
黎明站在医馆窗前，细长的蛇瞳注视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这场雨从中午开始下，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部落中央的小溪水位明显上涨，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断枝残叶奔涌而过。
黎明大夫，岁余抖了抖火红的狐毛上的水珠，将一包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草药放在桌上，这是最后一批金线草，幸好我们赶在雨大前采回来了。
黎明点点头，手指轻抚过油布包：辛苦了。桐段呢？
岁余的狐狸耳朵愉快地抖了抖：去帮长老们检查房屋了。这场雨来得太突然，有些老房子可能会漏水。
正当黎明准备回应时，医馆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湿透的兔族少年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大夫！溪边...小獾家的幼崽...被水困住了！
黎明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条细线。小獾家住在溪边最低洼处，如果水位上涨...
他二话不说，抓起医药箱和一件蓑衣就冲了出去。岁余在后面喊了些什么，但被雷声淹没了。
雨比想象中还要大。冰冷的雨水打在鳞片上，让黎明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蛇类兽人本就不适应这种寒冷潮湿的天气，但他顾不上这些，沿着泥泞的小路快速向溪边滑行。
远远地，他就看到一群兽人聚集在暴涨的溪流边。溪水已经漫过堤岸，将小獾家的后院完全淹没。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獾兽人被困在院子中央的一棵小树上，周围的水流湍急，树枝在风中剧烈摇晃，随时可能折断。
让一让！大夫来了！有人喊道。
黎明挤到人群最前方，迅速评估着情况。几个强壮的兽人已经尝试过涉水救援，但水流太急，根本站不稳。
需要找根绳子...熊族护卫队长正在组织救援。
但就在这时，那棵小树发出一声不祥的声，向湍急的水面倾斜下去。小獾幼崽发出惊恐的尖叫，爪子死死抱住摇摇欲坠的树干。
黎明没有犹豫。他甩掉蓑衣，纵身跃入汹涌的溪水中。
冰凉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蛇类兽人优秀的游泳能力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也显得捉襟见肘，水流裹挟着他的身体不断撞击着水中的障碍物。黎明的鳞片被刮得生疼，但他仍奋力向那棵倾斜的小树游去。
黎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岸上传来。
冥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中，金色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他刚结束边境巡逻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他那冷血动物伴侣正不顾一切地冲向激流中央。
黎明抓住了即将断裂的树枝，用尾巴缠住树干稳住身体。小獾幼崽已经吓得动弹不得，只是本能地抓着树枝不放。
松手，孩子，黎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会接住你。
就在幼崽松手的瞬间，树干彻底断裂。黎明用尾巴卷住幼崽，同时双手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勉强稳住了身形。但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击着他的后背，锋利的岩石边缘已经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手臂流下。
岸上传来一阵惊呼。冥岚已经开始脱掉沉重的皮甲，准备下水救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熊族护卫终于找来了长绳，精准地抛向黎明。黎明用受伤的手抓住绳子，在众人合力拉扯下，终于带着小獾幼崽安全回到了岸上。
幼崽一上岸就被家人紧紧抱住。黎明则瘫坐在泥泞的岸边，浑身发抖——低温已经开始影响他的蛇类身体机能。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干燥斗篷突然裹住了他。黎明抬头，对上了冥岚复杂的目光。狼青犬什么也没说，只是粗暴但小心地用斗篷擦着黎明湿透的头发和鳞片。
你疯了吗？冥岚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冷血动物跳进冰水里，找死？
黎明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医...医者的...职责...
冥岚的耳朵抖了抖，突然弯腰一把将黎明抱了起来。黎明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他们第一次有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
别废话，冥岚粗声粗气地说，你需要立刻暖和起来。
被冥岚抱回医馆的路上，黎明注意到狼青犬的毛发也全湿了，显然之前也试图下水救援。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奇怪的暖意，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寒冷。
———
医馆里，岁余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毛巾。看到冥岚抱着黎明进来，她的狐狸耳朵惊讶地竖了起来，但很快反应过来，指挥冥岚将黎明放在靠近火炉的床铺上。
他的鳞片太冷了，岁余摸了摸黎明的手臂，担忧地说，需要慢慢回温，太急会伤到组织。
冥岚点点头，接过毛巾开始小心地擦拭黎明的鳞片。他的动作出奇地轻柔，与平时粗暴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的医药笔记，冥岚突然说，被水浸湿了。
黎明猛地想坐起来：什么？那些笔记——
别动！冥岚按住他，我已经把它们摊开在火炉边烘着了。页数太多，我只来得及抢救一部分。
黎明惊讶地看着冥岚。那些笔记是他多年行医的心血，但他没想到冥岚会知道它们的价值，更没想到狼青犬会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抢救它们。
谢谢，黎明轻声说，那些...很重要。
冥岚的耳朵尖微微泛红，粗声回答：知道。看你整天抱着写写画画的。
岁余端来热腾腾的药茶，看看黎明又看看冥岚，嘴角悄悄上扬。
———
雨停后的第三天，黎明和冥岚受邀到岁余和桐段家共进晚餐。这是两对新婚夫妇第一次正式聚餐。
桐段和岁余的小屋温馨而整洁，墙上挂着岁余采集的各式草药和桐段猎获的兽角。两张风格迥异的摇椅并排放在壁炉前，无声地诉说着这对伴侣的和谐共处。
尝尝这个，岁余热情地给黎明盛了一碗炖肉，桐段特意猎的岩羊，最嫩的部位。
冥岚看着自己碗里明显大一号的肉块，挑眉看向桐段。狮族兽人咧嘴一笑：捕猎队长的份量当然要足些。
黎明小口啜饮着面前的特制草药茶，这是他为自己的体质专门调配的。冥岚好奇地嗅了嗅，突然伸手拿过黎明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等等，那个不能——黎明来不及阻止。
冥岚的表情瞬间扭曲，噗的一声把茶喷了出来：这什么鬼东西？！苦得像毒药！
岁余赶紧递上清水，桐段则哈哈大笑。黎明无奈地摇头：那是专为蛇类兽人配的草药茶，你的狼族肠胃受不了。
果然，没过多久冥岚就开始不舒服，捂着肚子坐立不安。黎明叹了口气，从随身的药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喝下去，他命令道，能中和毒性。
冥岚这次乖乖照做了。药水见效很快，但他的脸色仍然有些发白。聚餐不得不提前结束。
我们该回去了，黎明起身告辞，谢谢款待。
岁余担忧地看着冥岚：真的没事吗？要不要留下来观察？
不用，黎明淡定地说，回去给他扎几针就好。
冥岚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扎什么？
———
回到树屋，黎明立刻忙碌起来，准备银针和药草。冥岚警惕地坐在床边，尾巴不安地扫动着。
脱掉上衣，躺下，黎明头也不抬地说，需要刺激几个穴位帮助排毒。
冥岚磨磨蹭蹭地照做了，露出结实的上身。当黎明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腹部时，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
放松，黎明的声音平静而专业，越紧张越疼。
第一针下去，冥岚差点跳起来。黎明不得不用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你平时受伤都不怕，几根小针吓成这样？
那不一样，冥岚龇着牙，受伤是战斗的荣誉，这个...这个太奇怪了。
黎明忍不住轻笑出声：堂堂捕猎队长怕针灸，说出去谁信？
随着针数增加，冥岚逐渐适应了那种奇怪的酸胀感。他惊讶地发现，腹痛确实在减轻。
好点了吗？黎明问，手指轻捻着一根银针。
冥岚不情愿地点头：嗯。你们蛇族...都懂这个？
这是医术，不分种族。黎明调整了几根针的位置，我在南方游学时跟一位老中医学的。
冥岚好奇地打量着黎明专注的侧脸。在油灯柔和的光线下，眼镜王蛇素日冷硬的面部线条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如此安静地观察过自己的伴侣。
为什么当大夫？冥岚突然问。
黎明的动作顿了顿：小时候体弱，常生病。后来遇到一位好老师，发现学医能帮助更多人少受病痛之苦。他轻轻拔出一根针，你呢？为什么选择捕猎队？
简单直接，冥岚哼了一声，保护部落，获取食物，都是实实在在的贡献。
最后一根针被取出，黎明直起腰，却突然晃了一下，不得不扶住床头。冥岚立刻坐起来抓住他的手臂：怎么了？
没事，黎明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几天救治洪水伤员，有点累。
冥岚这才注意到黎明眼下的青黑。眼镜王蛇这几天几乎没怎么休息，今天又冒雨救人...
躺下，冥岚突然命令道，就在这里睡。
黎明挑眉：这是我的床。
今晚是病人的床，冥岚理直气壮地说，大夫不是应该随时观察病人情况吗？
黎明太累了，没有力气争辩。他简单洗漱后，在冥岚身边躺下。两人之间仍然保持着一段距离，但比新婚之夜近了许多。
冥岚听着身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轻轻转头。睡着的黎明看起来毫无防备，黑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平日里总是抿紧的嘴唇微微放松。狼青犬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黎明在激流中救人的身影——那么决绝，那么无畏，与他印象中冷血动物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悄悄拉过被子，盖在黎明肩上。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两栋相邻的树屋上。岁余和桐段的屋子里，传来轻柔的摇篮曲；而黎明和冥岚的树屋里，只有两道逐渐同步的呼吸声，在夜色中交织成和谐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