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灯的光渐渐淡下去时，窗外终于透进了点青白的亮。樱井美子靠在我怀里，呼吸已经平稳得像寺里晨起的风，指尖还轻轻勾着我衬衫的下摆，没完全松开。我低头看她，她鬓角的碎发沾着点未干的薄汗，被晨光染得泛着浅银，倒比昨晚的灯影多了几分清透。
“该醒了。”我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藏香混着栀子香还萦绕在鼻尖，只是多了点晨光里的清爽。她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眼里先是蒙着层惺忪的雾，看清我时，忽然弯成了月牙，指尖在我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天亮啦？苏瑶呢，没找我们吗？”
“应该还在酒店等消息，昨晚手机没信号，联系不上她。”我伸手帮她理了理皱掉的羊毛衫，“得赶紧想办法出去，不然她该急坏了——咱们这趟租的车还停在布达拉宫停车场呢。”
她坐直身子，环顾了圈静室——酥油灯的灯芯还剩点暗红的火星，墙上的影子早就淡成了模糊的一片，远处的经声也换成了僧侣走动的轻响。她忽然笑出声，指尖戳了戳我胸口：“昨天还说想停在那一刻，现在倒怕苏瑶以为咱们俩丢了，回头要吐槽咱们不省心。”
我也跟着笑，拉着她起身时，才发现之前从酒店带来的披肩早就落在地上，沾了点酥油的印子。我们试着推了推房门，纹丝不动，窗棂也被木栓锁得严实。“得找信号。”我摸出手机，屏幕亮了下就暗下去，信号格是空的，“先看看有没有能发出动静的地方，别让苏瑶在酒店白等。”
静室里除了供桌和蒲团，只有墙角堆着的几个木箱。樱井美子走过去敲了敲木箱，声音闷响，又弯腰看了看门缝——窄得连张纸都塞不出去。“试试拍门？”她走到门边，手掌扣在木门上轻轻敲了敲，“或者找按铃？一般这种地方会有呼叫铃吧？咱们三个一路同游，可不能在这儿断了联系。”
我们沿着墙根摸索，终于在门侧的木柱上摸到个铜制的小铃，铃下挂着根麻绳。我拉了拉麻绳，“叮铃”的脆响在静室里荡开，又很快被外面的风声盖过。“再等等，说不定有人听见。”樱井美子靠在我身边，指尖攥着我的袖口，“刚才拉铃的时候，好像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要是能出去，就能给苏瑶报平安了。”
果然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轻响，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里面有人吗？”
“有！我们昨天进来后，门就锁上了！”我赶紧应着，拍了拍门板，“麻烦开下门！我们还有个同伴在酒店等我们，怕她担心！”
门外的人顿了顿，似乎在确认，接着是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晨光涌进来，晃得我们眯了眯眼。开门的是个穿着绛红色僧袍的老僧人，手里还拿着串念珠：“昨天闭馆时没看到你们，还以为是游客落了东西。快出去吧，外面天已经大亮了，赶紧联系同伴。”
我们跟着老僧人往外走，走廊里的酥油灯大多已经灭了，只剩几盏还燃着微弱的光。刚走到布达拉宫的平台上，就看见苏瑶正站在台阶下，身边放着我们租来的那辆白色SUV，她手里攥着手机，时不时往台阶上望，神色有些急。她看见我们时，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你们终于出来了！昨晚联系不上，我在酒店等到后半夜，今早一早就来停车场等，生怕你们出什么事！”
“抱歉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接过苏瑶递来的水，看了眼身边的樱井美子——她正看着苏瑶，眼里没有了之前的局促，只剩一种愧疚的平和，像被晨光洗过的经幡，“昨天在静室里待得久了，没注意闭馆时间，门被锁上后手机又没信号。”
苏瑶的目光在我们之间转了转，没多问，只是笑着拍了拍我的胳膊：“出来就好！我早上还去管理处问了，他们说闭馆后可能有游客困在静室区域，正准备排查呢，还好你们自己出来了。”她顿了顿，看向樱井美子，“美子小姐，你还好吗？昨晚气温低，没冻着吧？咱们带的厚衣服都在车里呢。”
“我没事，谢谢苏瑶小姐。”樱井美子轻轻点头，声音比平时更柔，“有他在，不冷。就是让你担心了，怪不好意思的。”她说这话时，没看我，却让我心里轻轻颤了下——那不是刻意的亲近，是两个灵魂靠近后，自然流露的安心，也是对同游伙伴的愧疚。
我们跟着苏瑶往租车的方向走，阳光已经升得很高，落在布达拉宫的金顶上，泛着耀眼的光。苏瑶边走边说：“我知道附近有家藏餐厅，味道很地道，咱们去吃点东西吧，你们肯定饿坏了——早上我在车里备了点面包，先垫垫也行。”
藏餐厅里飘着酥油茶的香气，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苏瑶从包里拿出纸巾，分给我们，又点了糌粑、手抓羊肉和甜茶，还特意问樱井美子要不要尝尝藏面：“你上次在酒店说想试试正宗的藏餐，这家的藏面是老板自己做的，汤汁很浓。”
樱井美子笑着点头：“好啊，谢谢苏瑶小姐记得。咱们三个一路吃了这么多地方，还是第一次尝藏面呢。”
等着上菜的间隙，苏瑶看着窗外转经的人群，忽然说：“你们昨晚在布达拉宫，有没有闻到特别浓的藏香？咱们前几天去大昭寺时，你还说那香味能让人静下来，昨晚肯定更浓吧？”
我看了眼樱井美子，她正好也看向我，眼里都带着点笑意。“闻到了，”我轻声说，“还有酥油灯的味道，混在一起，比大昭寺的更静，连带着说话都不敢大声。”
樱井美子跟着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茶杯的边缘：“静室里很安静，能听见远处的经声，好像时间都变慢了——当时还想着，要是苏瑶也在，说不定能一起听经呢。”
苏瑶没追问，只是端起甜茶喝了一口，眼里带着了然的温和：“有时候旅行里的意外，反而能撞见最特别的风景。”她顿了顿，看向我们，“下午咱们去扎叶巴寺吧？我昨天查攻略，说那是建在崖壁上的寺庙，能看见整个拉萨河谷，咱们租的车正好能开过去，路上还能看草原风光。”
樱井美子眼睛亮了亮，看向我：“听起来很好，咱们三个一起去，肯定能拍很多好看的照片。”
“那就去扎叶巴寺。”我笑着接话，“正好咱们租的车空间大，路上还能放咱们带的相机和厚外套。”
苏瑶点点头：“我早上看了天气，下午没风，适合去山上——咱们吃完就走，争取傍晚前到，还能看日落。”
甜茶端上来了，琥珀色的液体里飘着奶香。樱井美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睛弯了弯：“比想象中甜，很好喝。苏瑶小姐，你也尝尝，这个甜度正好。”
“我已经尝了，”苏瑶笑着推了推糖罐，“不够还能加，咱们三个慢慢喝，不急。”
藏面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的，汤汁裹着牦牛肉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我们慢慢吃着，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暖得像昨晚酥油灯的光。樱井美子偶尔会指窗外的经幡问苏瑶是什么颜色，苏瑶就跟她解释每种颜色代表的意义，我坐在旁边听着，偶尔补充几句前几天查的藏地习俗，气氛平和又温暖——就像我们这一路同游的每一天，自然又亲近。
吃完东西，我们一起往租车的方向走。苏瑶打开后备箱，把我们带的相机和厚外套拿出来，分给我们：“山上风大，美子小姐你穿这件米色的外套，防风；你穿这件深灰色的，咱们三个的外套颜色还挺搭。”
我接过外套，樱井美子已经拉开了副驾的门，却又转头对苏瑶笑了笑：“苏瑶小姐，你坐副驾吧，我坐后排，还能帮咱们看导航。”
苏瑶愣了下，笑着摆手：“不用，你坐副驾吧，我坐后排更自在，还能跟你们聊天。”她把车钥匙递给我，“你开车稳，咱们三个就靠你了。”
我接过车钥匙，坐进驾驶座，樱井美子坐在副驾，苏瑶坐在后排。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往扎叶巴寺的方向开。窗外的风景渐渐从城区变成了草原，远处的雪山像卧在天边的银兽，偶尔能看见牧民的帐篷，飘着淡淡的炊烟。樱井美子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轻声说：“这里的天，比东京蓝多了——苏瑶，你看那边的牦牛群，好可爱。”
苏瑶从后排探出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笑着说：“真的好多！咱们等会儿找个安全的地方停下车，下去拍几张照片，咱们三个合张影。”
“好啊！”我转头看了她们一眼，心里满是暖意——这趟西藏之旅，因为有两个同伴一起同行、同住、同游，才变得格外珍贵。
车子驶出拉萨市区时，晨雾已经完全散了，远处的雪山露出清晰的峰顶，泛着冷冽的光。樱井美子坐在副驾，指尖轻轻搭在车窗沿上，风卷着草原的气息飘进来，带着点青草和牦牛粪的味道。她忽然侧过头看我，又转头对后排的苏瑶说：“苏瑶，你看外面的草原，比咱们昨天在纳木错湖边的更开阔，对吧？”
苏瑶从后排探出头，笑着点头：“是啊，而且今天没风，阳光也好，等会儿找个地方停下车，咱们三个下去走走。”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余光瞥见樱井美子正拿着手机拍窗外的风景，苏瑶也凑过来，和她一起选角度，两个人的笑声从副驾传来，很是轻快。
“藏地的寺庙，大多建在山上或崖边，”我一边开车，一边跟她们搭话，“扎叶巴寺据说要爬一段台阶，咱们三个等会儿慢慢走，别着急，反正咱们租的车停在山脚下也安全。”
路越走越偏，柏油路渐渐变成碎石路，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混着远处的鹰鸣，倒让这天地显得更静。樱井美子从包里翻出墨镜，递给我一副，又转头给后排的苏瑶递了一副：“太阳太晒了，你们都戴上，别晒伤了。”她的指尖擦过我手背时，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我接过墨镜戴上，转头看她，她已经笑着转回去和苏瑶聊起了等会儿要拍的照片，耳尖却泛着浅粉。
这种默契来得太自然，像晨雾漫过草甸，悄无声息就裹住了三个人。我眼角的余光扫过后视镜，正好撞见苏瑶的目光——她眉头微微蹙着，大概是担心路况，见我看过来，又很快舒展开眉，对着我比了个“前面有坑，慢点开”的手势。
“快到了。”我放缓车速，指着前方隐约露出的金顶，“那就是扎叶巴寺，建在崖壁上的，据说有一千多年了——咱们三个等会儿把车停在前面的停车场，正好能看见寺庙的全景。”
车子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时，苏瑶先推开车门，伸了个懒腰：“坐了这么久的车，终于到了！”她从后备箱拿出三瓶矿泉水，分给我们：“爬台阶费体力，先喝点水，咱们三个一起往上走，谁也别落下谁。”她的语气很平和，递水时特意看了看我和樱井美子，眼里满是同游伙伴的关切。
樱井美子接过矿泉水，对苏瑶笑了笑：“谢谢苏瑶小姐，你想得真周到——咱们三个一路都是你在做攻略，辛苦你了。”
“应该的，”苏瑶点点头，转头看向台阶，“我查过，这段台阶不算太长，但有点陡，咱们慢慢走，累了就停下来歇会儿，反正咱们的时间很充裕。”
台阶是用青石板铺的，被岁月磨得泛着光，每一级都刻着小小的经文，有的已经模糊，只留下浅浅的凹槽。樱井美子走得慢，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伸手摸一摸石板上的经文，苏瑶也凑过去，和她一起看，两个人轻声讨论着经文的形状。“这些字，好像能摸到时间的痕迹。”樱井美子轻声说，声音被风卷着，飘得不远，却正好落在我和苏瑶心里。
我蹲下身，指尖抚过一块刻着“六字真言”的石板，掌心能感觉到石面的微凉，还有雨水冲刷后留下的细痕：“以前在书上看，说这里的僧人刻经文，不求快，只求真，有时候一段经文要刻上大半年——咱们三个能看到这些，也算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