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沈砚舟折断的罗盘割裂,烛火在青铜碎片上跳跃,将墙上《清明上河图》里汴河商船的影子扭曲成狰狞的形状。我攥紧茶盏,滚烫的茶汤沿着杯壁漫出,在虎口烙下刺痛的印记。
所以我们困在这异国他乡,不是坐以待毙的看客。江隐锋突然合上笔记本电脑,金属外壳碰撞的声响惊得侍应生手中的茶盘轻颤,去年我在神奈川做建筑测绘,发现某个新建的商业综合体地下竟埋着北斗七星状的铸铁阵。那些铁桩穿透地下水位,把原本流向富士山的地脉灵气生生截断——他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半褪的太极纹身,我带着国内的师父连夜去破阵,结果第二天,测绘公司就以数据造假为由把我开除了。
陆昭陵将地图卷成筒状,重重敲在八仙桌上:八纮一宇塔的邪术虽在战后被拆除表面,但地脉损伤已成定局。如今他们又借着文化遗产保护的名义,在北海道重建类似结构的观光塔。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淬了冰,去年有位中国留学生误入施工现场,回来后高烧不退,说看见塔基下埋着镇脉的邪术!
沈砚舟将檀木手串缠在腕间,起身走到窗边。大阪的霓虹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破碎的光影:破解之法,首在守护自身文化根基。你们可知为何早稻田大学每年招收大量中国建筑系留学生?他转身时,身后的《清明上河图》仿佛活过来般,汴河的商船竟像是要冲破画框,那些日本教授看似倾囊相授,实则在潜移默化中灌输日本建筑正统论。他们篡改古建筑测绘数据,将源自中国的榫卯结构说成和式智慧,这比八纮一宇塔的明抢更阴毒!
我想起沈清禾在早稻田图书馆讲解建筑史的模样,那些被她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典籍,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喉咙发紧,我开口道:我正准备去早稻田进修建筑文化课程,原本只是想补足理论,但听了诸位所说......我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如果有需要我做的事,我想加入你们。
江隐锋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好!当年我师父临终前攥着《撼龙经》,说龙困浅滩尚可跃,文脉断绝再无回。你这一去,记得多留意建筑学院的地下资料库——他压低声音,听说那里藏着关东军当年的风水勘探日志。
陆昭陵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展开后是半块刻着符文的青砖:这是我从八纮一宇塔遗址捡回来的。砖面暗红的痕迹不知是朱砂还是血渍,破解地脉锁局,需寻回被夺走的镇山之石。但谈何容易?这些石头早已被磨成粉,掺进东京市政厅的混凝土里。
沈砚舟重新落座,太师椅发出吱呀声响:文化破局比风水斗法更难。你们看靖国神社的五鬼抬轿阵,若不是参拜者心怀邪念,单凭阵法又怎会生效?他端起茶盏轻抿,我们要做的,是让更多中国人明白,日本的野心从未消失——从百年前的军事侵略,到如今的文化渗透,换了皮囊,内核依旧。
窗外忽然炸响惊雷,暴雨倾盆而下。归墟阁的飞檐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仿佛一艘即将破浪的战船。我望着手中逐渐冷却的茶汤,倒映出众人凝重的面容,忽然意识到这场在异国他乡的茶话会,早已超越了风水学术的探讨。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文化守护战,而我即将踏入早稻田的校园,或将成为最前沿的哨兵。
等我入学后,一定想办法摸清建筑学院的情况。我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虽然我现在还没什么经验,但会尽全力配合各位。
沈砚舟抚掌而笑,眼中闪过赞许:好!记住,真正的破局之法,不在罗盘与符咒,而在人心。当文化自信的根基稳固,任他什么八纮一宇五鬼运财,都不过是蚍蜉撼树!
雨势渐歇时,归墟阁的琵琶声再次响起。我握着江隐锋塞给我的《日本地脉勘破手记》,踏入潮湿的巷道。远处大阪城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而我知道,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将我裹挟其中。
不久,我回到了东京。东京的梅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周,我和雪子坐在华月馆二楼的茶室里,望着窗外氤氲的雨幕。远处霓虹灯牌在雨雾中晕成斑斓色块,桌上摊着这次从东京到大阪考察风俗业的厚厚笔记,墨迹被水汽晕染得有些模糊。
阿曹,真要去早稻田大学进修?雪子放下青瓷茶盏,和服袖口扫过桌面,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这次大阪考察你也看到了,风俗业的建筑布局里藏着多少门道,这些可都是书本上学不来的。
我摩挲着笔记本边角,忽然想起遇到的中国女学生沈清禾。那时她穿着素雅的学院风制服,站在我跟前讲解建筑风水的模样,像极了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此刻窗外的雨幕与记忆里的樱花重叠,我轻声说:正因为看了太多实际案例,才更觉得自己欠缺理论基础。雪子,我想去系统学习建筑文化,以后或许能帮到更多人。
雪子沉默良久,起身拉开雕花木门。潮湿的风卷着东京特有的都市气息涌进来:东京的风俗店,往后还是得仰仗你。她背对着我,声音混着雨声,每天处理那些繁杂事务,一抬头要是看不到你,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走到她身边,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滴落。雪子忽然转身,目光灼灼:但我知道,拦不住你。去做你喜欢的事吧,阿曹。她伸出手,我们的手掌相握,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缘分真是神奇,当初怎么也没想到,会和你在异国他乡相遇。我相信,我们之间一定有前缘。
她松开手,指尖轻轻拂过我肩头:追求上进是好事,我支持你。只要想到,我们还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离别的那日,雪子塞给我一个锦囊,里面除了叠好的日元,还有一张字条:东京诸事繁杂,若有难处,随时回来。华月馆的灯,永远为你亮着。
东京的细雨再次沾湿华月馆的雕花窗棂时,我正将叠好的衬衫放进藤编行李箱。雪子踩着木屐的声响由远及近,她捧着青瓷茶碗推门而入:阿曹,真你几时去学校进修?
我接过茶盏,温热的抹茶香氤氲开来,跟着学者考察越久,越觉得需要系统学习建筑文化理论。指尖摩挲着母亲寄来的护身符,攒下的钱刚好够第一年的学费。
雪子从和服袖中取出个素白锦囊:千鹤小姐让转交给你,说是早稻田大学周边的导览图。锦囊边角绣着半朵樱花,系着的银色铃铛轻晃时,发出风铃草般的清响。记忆突然闪回沈清禾也曾送过我手绘地图,那时地图上标注的是校园里最适合背书的角落。
次日清晨的咖啡馆飘着现磨咖啡香,千鹤川子坐在靠窗位置,浅紫色针织开衫上别着小巧的木质校徽。见我进门,她起身整理了下膝头的文件袋,发间樱花发卡随着动作轻颤:曹同学,这些是入学需要的材料,我标注了重点流程。她推来的拿铁杯壁凝着水珠,在木纹桌面上晕开淡淡的痕。
听说你在考察中记录的古建筑测绘图,被教授拿去当范例了?她垂眸搅拌咖啡,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家祖父常说,真正的建筑研究者,既要懂典籍里的规制,也要有丈量砖瓦的耐心。说到这里,她忽然抬头,眼尾弯成月牙,或许我们可以互相学习?
当我提到还未告知考察学者进修一事时,千鹤川子从帆布包取出烫金名片:昨天去拜访过先生,他托我转交这个。名片边缘压着烫银的建筑纹样,他说期待在学术期刊上看到你的研究。
入学当日,位于东京新宿区的早稻田大学红砖拱门被阳光镀上金边。我在喷泉旁找到千鹤川子时,她正低头核对平板电脑里的日程表。听见脚步声,她迅速切换界面,耳尖泛起薄红:教务处系统今天崩了三次,我帮你预约了人工窗口。她递来的流程单上,连各办公室的楼层平面图都画得清晰。
缴费时,收费员看着我递出的现金愣住:预付全年学费?现在的学生......千鹤川子适时将自己的单据放在柜台上:麻烦一起办理。她转头解释:助教有优先通道,刚好顺路。发梢掠过我手背时,带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办好手续后,她展开的手绘地图让我意外——不是传统意义的导览图,而是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教学楼的建筑风格:巴洛克式穹顶采光最好包豪斯风格阶梯教室的声学设计值得研究。她指着地图右下角两个并肩的小人涂鸦,耳尖又红了:是社团前辈帮忙画的,说这样更生动。
暮色漫过校园时,千鹤川子带我经过建筑学院公告栏。她驻足在一张海报前,帆布鞋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明天的破冰活动,要用积木还原经典建筑。她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后颈一小片樱花刺青贴纸,如果你不介意,或许可以......组队?
地铁站告别时,她递来的保温饭盒还带着温度:梅子饭团,家传的腌渍方法。列车进站的风掀起她的裙摆,她后退半步扶住栏杆,发间樱花发卡闪了闪:明早七点,我在校史馆前等你。转身时,帆布包上挂着的木质鹤形挂坠轻轻相撞,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深夜整理行囊,展开雪子转交的锦囊。泛黄宣纸上,千鹤川子的字迹工整隽秀:附了几处适合写生的角落,愿新环境如春日晴空。纸张边缘用铅笔勾勒着教学楼的速写,连窗户的比例都精准到分毫。窗外月光流淌,银色铃铛在夜风里摇晃,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沈清禾在图书馆前的樱花树下微笑,而千鹤川子清脆的讲解声,正为我的东京求学路掀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