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的晨雾还没散，苏清鸢已经支起了新的染缸。缸里泡着昨晚从兰谷带回的泉水，水面浮着层淡紫的雾，是紫石英融在水里的颜色。她正往缸里撒忘忧兰的种子，指尖沾着的泉水滴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紫斑。
“掌柜的，尚服局的人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伙计小王抱着捆织星锦跑进来，布卷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金芒，“这料子经得住‘紫霞归’的染法吗？我昨儿试了块边角料，怕掉色。”
苏清鸢抓起把种子撒进缸，水面立刻绽开圈圈紫纹：“放心，兰谷的泉水能固色。你看这雾，缠在丝线上解不开呢。”她捞起根丝线放进缸里，不过片刻，原本月白的丝线已染成淡紫，在雾里看着像浸了露水的紫藤花。
凌虚这时从后院进来，手里捧着个砂质的小瓮，瓮口飘出缕缕白汽：“兰婆婆给的发酵引子，说能让染液更润。”他揭开瓮盖，一股微酸的香气漫开来，混着染缸里的草木气，倒像极了春日里的酿花酒。
“快倒进来！”苏清鸢已经挽起袖子等着，“昨天看染谱上说，‘紫霞归’要借三分烟火气才得魂，这引子正合适。”
瓮里的引子刚入缸，水面的紫雾突然翻涌起来，像活了似的缠上悬在缸沿的织星锦。布面瞬间晕开片霞光，从淡粉到深紫，层层叠叠，竟真像极了西天的晚霞。小王看得眼睛都直了：“我的天，这比画儿还好看！”
正说着，尚服局的太监已经跨进门槛，尖着嗓子喊：“苏掌柜，贵妃娘娘的披风可赶得及？咱家可是立了军令状来取的。”
苏清鸢笑着指了指染缸：“公公稍等，最后一道固色，用引魂佩照半个时辰就成。”她从锦囊里摸出引魂佩，珠子刚靠近缸口，水面的霞光突然往上窜，在布面凝成只振翅的紫蝶，翅尖还沾着星子似的银点。
“这、这是活的？”太监惊得后退半步，又忍不住凑上前细看，“娘娘要是见了，不定多欢喜呢！”
凌虚这时已将染好的织星锦捞出来，用竹架撑开。风一吹，布上的紫蝶像要飞出来，霞光跟着流动，看得人移不开眼。苏清鸢取过银线，三两下就在布边绣了圈兰草，针脚密得看不见线痕：“这样就齐活了，公公您瞧瞧，合不合娘娘的心意？”
太监捧着披风左看右看，笑得见牙不见眼：“合！太合了！苏掌柜这手艺，宫里的绣娘都得拜师！”他小心翼翼地将披风裹进锦盒，又塞给苏清鸢个沉甸甸的荷包，“这是娘娘赏的，说下次还请您染块‘流霞帕’，配着披风用。”
送走太监，小王摸着染缸边的丝线直咂舌：“掌柜的，这‘紫霞归’也太神了，咱们以后多染些？肯定能卖断货！”
苏清鸢却摇了摇头，将引魂佩揣回锦囊：“兰谷的泉水就带了这点，染完这匹再想要，得等明年开春去取新水了。”她看向凌虚，眼里亮着光，“不过啊，我刚在染谱上瞧见个新方子，用桃花汁混着晨露，能染出‘桃花雪’，下个月正好试试。”
凌虚已经在翻找工具了，闻言笑道：“那得赶在桃花落前备齐料子，我这就去库房看看还有多少素绫。”
染坊外，春光已经漫过门槛，缠着新抽芽的柳条往院里钻。苏清鸢望着缸里渐渐平息的紫雾，忽然想起兰谷井边的忘忧兰种子——说不定等下次去，已经能看见嫩芽冒头了。这染坊的日子，就像染缸里的颜色，一层叠着一层，总有些新的欢喜在里头藏着，等着人慢慢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