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丝困惑和莫名的期待,苏晚晴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打车来到了位于城市艺术区核心地段的梧桐路。
这里是b市的文艺心脏,街道两旁是有些年头的法式梧桐,路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画廊、工作室和别致的咖啡馆,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油彩和咖啡豆混合的慵懒气息。
地址指向的,是这条街上位置最好的一栋三层独立建筑。建筑的外墙是素雅的清水混凝土,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将室内的景致和室外的阳光巧妙地融为一体,简约而充满了高级的设计感。
在建筑的入口处,一行用优美的黄铜字体镶嵌的名字,让苏晚晴瞬间屏住了呼吸。
晚晴画廊。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颤抖着,用那把古朴的黄铜钥匙,打开了画廊厚重的玻璃门。
叮铃——
门楣上的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悦耳声响,仿佛在欢迎主人的到来。
画廊内部的空间宽敞而明亮,专业的轨道射灯将柔和的光线精准地投射在墙壁上。墙上,并没有挂满琳琅满目的画作,只在最核心、最显眼的那面主墙上,挂着唯一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油画,画的是一片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向日葵花田。色彩浓烈而灿烂,笔触充满了生命的力量感,即使在最深的阴影里,也仿佛燃烧着不屈的光。
苏晚晴的眼泪,在看到那幅画的瞬间,便决堤而下。
那是她父亲苏明远早年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燃烧的生命》。这幅画,曾在一次意外中失窃,一直是父亲晚年最大的遗憾。
她以为,这幅画早已流落海外,不知所踪。却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
画廊的接待台上,静静地放着一个文件袋。
苏晚晴走过去,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这家画廊所有的产权文件、营业执照,以及银行账户信息。
所有权人的那一栏,赫然签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苏晚晴**。
这是厉承骁送给她的礼物。
他没有给她一张无限额的黑卡,没有给她一堆华而不实的珠宝,而是给了她一个,以她的名字命名,以她父亲的荣耀为开端的事业。
他没有折断她的翅膀,而是给了她一片,可以让她重新自由飞翔的天空。
苏晚晴紧紧地抱着那份文件,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这些天所有的委屈、迷茫、怨恨,在这一刻,都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这个男人,他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拖入地狱,又用最深情的方式,为她建立起一座可以通往天堂的阶梯。
他让她恨,又让她……无法不为之动容。
在画廊里哭了许久,又笑了许久,苏晚晴终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她最想分享这份喜悦的人的电话。
笑笑!你猜我在哪里?我……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她预想中的惊喜和祝福。
苏晚晴?唐笑笑的声音,异常的冰冷和陌生,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敌意,你又傍上什么高枝了?是不是觉得特别得意?
苏晚晴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笑笑,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电话那头,唐笑笑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气,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你是不是觉得你跟那些豪门大少纠缠不清,我们这些做朋友的,就该无条件地支持你,为你担惊受怕?
苏晚晴,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因为你得罪了那个林安雅,我们唐家好几个项目都被林氏集团恶意打压!我爸的公司差点就破产了!我求我爸去跟林家道歉,可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们说,除非我跟你断绝一切关系,否则,就让我们唐家在b市彻底消失!
我求你,苏晚-晴,算我求你了,你离我远一点,行吗?我惹不起你,我们家也惹不起你背后的那些神仙!
嘟……嘟……嘟……
唐笑笑说完,便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苏晚晴举着手机,呆呆地愣在原地。冰冷的嗓音,像一根根针,扎进她的耳朵里。
巨大的喜悦,在瞬间被一盆刺骨的冰水,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
她知道,唐笑笑不是真的在恨她。她是害怕了。在林家那种庞然大物的倾轧之下,唐家这样的小企业,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这根本不是闺蜜的背叛,这是弱者在强权面前,最无奈、最悲哀的自保。
林安雅……
苏晚晴缓缓地放下手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好一招杀鸡儆猴,好一招敲山震虎。林安雅在用最恶毒的方式告诉她:看,这就是你给我带来的麻烦。所有靠近你的人,都会因为你,而遭受灭顶之灾。你会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一个天煞孤星。
苏晚晴缓缓地攥紧了拳头。
她意识到,仅仅拥有自保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想要不再让唐笑笑面临这种屈辱的选择,她就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
一种足以与林安雅,与那些所谓的豪门,正面抗衡的力量!
苏晚晴在空无一人的画廊里,静静地坐了一整个下午。
她没有去质问唐笑笑,更没有打电话给厉承骁哭诉。她知道,那都是最愚蠢、最无能的做法。
她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林安雅的目的是什么?是孤立她,羞辱她,让她知难而退,让她在b市的社交圈里,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会带来厄运的瘟神。
那么,她就偏不让她如愿。
苏晚晴站起身,走到父亲的画作前,深深地凝视着那片燃烧的向日葵。父亲的画笔,充满了与命运抗争的力量。而她,作为他的女儿,绝不能输。
她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顾言的电话。
顾特助,是我,苏晚晴。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要举办一场画展,就在‘晚晴’画廊。
苏小姐,这……顾言有些犹豫,他知道现在正是风口浪尖。
画展的主题,叫‘新生’。苏晚晴没有理会他的犹豫,自顾自地说道,我要你,帮我以画廊的名义,向全b市所有的主流媒体,以及……林安雅小姐本人,发出邀请函。
电话那头的顾言愣住了。他完全不明白,苏晚-晴为什么要主动挑衅林安雅。
苏晚晴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如同新月般的弧度。
她不再是被动挨打的棋子了。
她要学会利用敌人,利用舆论,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将劣势转化为优势。她要主动设局,将林安雅拉到她最擅长的战场上来。
这场名为新生的画展,就是她作为女王,布下的第一步反击之棋。
画展当天,梧桐路车水马龙,盛况空前。
晚晴画廊,这个刚刚诞生的地方,因为那份送到了所有媒体和名流手中的、署着厉承骁名字的邀请函(苏晚晴特意要求的),而成为了全城瞩目的焦点。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能让厉承骁和厉家父子反目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更想看看,在这场正宫与新欢的对决中,谁会笑到最后。
林安雅当然也来了。
她穿着一身高调的红色定制礼服,画着精致而充满攻击性的妆容,盛装出席。她就是来看苏晚-晴笑话的。她倒要看看,一个穷酸的艺术生,能办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画展。她已经买通了几家媒体,准备好了无数通稿,只要苏晚-晴有任何一点差错,她就会让她死得很难看。
苏晚-晴今天也一反常态,她穿着一身简约的黑色长裙,化了淡妆,长发挽起,整个人如同在暗夜中悄然绽放的黑天鹅,优雅而神秘。她从容地接待着每一位来宾,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丝毫看不出与林安雅之间的剑拔弩张。
画展的流程很顺利,展出的作品,除了苏明远的几幅遗作,大多是苏晚-晴这段时间的作品。那些充满了压抑、挣扎与痛苦的画作,以其强烈的个人风格和情感冲击力,让在场的许多艺术评论人都为之侧目。
就在画展即将结束,林安雅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准备让记者发难时,主持人宣布,将要揭晓本次画展的最后一件、也是最神秘的一件压轴作品。
那是一幅由巨幅红布遮盖的画作,作者一栏,写着匿名。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苏晚-晴亲自走上台,缓缓地,拉开了那块红色的幕布。
当画作的全貌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是一幅尺寸巨大的油画。
画上,是一个穿着极尽奢华的晚礼服的女人,她戴着一张华丽绝伦的威尼斯面具,面具上镶嵌着羽毛和宝石,高贵而神秘。然而,在那张精致的面具之下,却有两行清晰的泪水,蜿-蜒滑落。女人的手,被无数根看不见的、金色的丝线所捆绑,线的另一头,连接着一个巨大而华丽的鸟笼。
整幅画的色调,阴郁而绝望,充满了被囚禁的、无声的呐喊。
画的右下角,写着它的名字——
《金丝雀》。
这幅画的画风,与墙上苏明远的那幅《燃烧的生命》,有着极其相似的神韵和技法,但笔触间透出的那股浓烈的、化不开的绝望,却又截然不同,甚至……更胜一筹。
在场的宾客们,都被这幅画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所震撼。
而站在人群中的林安雅,在看到那幅画的瞬间,脸上的血色,却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因为,画中女人戴的那张镶嵌着翠鸟羽毛的面具,是二十年前,她母亲最喜欢、也只在最重要的场合才会佩戴的一张。
那是,只属于她母亲一个人的、独一无二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