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染上几分暑气,今夜偏又没有一点风。
云琅坐在窗边摇动扇子。
白日里,她让张义去了一趟城外,给赵羽送信。
估摸着这个时候,赵羽也该来了。
果不其然,云琅刚端起茶水,赵羽的身影就出现在窗外。
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别说这等装扮认不出是谁,恐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赵羽的身量挺高,站在男人堆里,都不会显矮。
待她摘下黑巾后,才朝云琅拱手,“臣赵羽,见过四公主。”
“赵将军不必多礼。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要赵将军辛苦一趟。”
云琅说着,从桌上的盒子里拿了一张纸出来,递到赵羽手里。
赵羽看了看,那是一张地图,地图在京郊某个地方,离京城倒是不远。
“这里是姚家豢养的私兵,大概两百人,个个训练有素,我要你和你的人,在三公主大婚当夜把这里给我屠了。”
赵羽一听让她去杀人,还是跟姚家有关系,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先问了一句:“侯爷可知晓?”
云琅冷冽的目光递过来,“若是侯爷知晓,日后事败,想连累侯爷和皇后娘娘?”
赵羽赶紧拱手,“赵羽不敢!”
“侯爷怎么跟你说的?”云琅再问。
“一切皆听四公主的号令!但赵羽是西北军的人,跟着我的那五百人也是西北军的人,我们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与西北军......”
“赵将军是觉得我会害了西北军,害了侯爷?”云琅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赵羽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三个月前,我出嫁路上的事,赵将军应该有所耳闻,那是姚家所为。
而后来姚家更是屠了我们安置伤员的村子。全村近百人,还有近百伤员皆死在姚家的屠刀下。
我沐云琅回京时曾血祭过众阴灵,要为他们报仇。
赵将军若是不愿意听从我的命令,那就请回西北军。我沐云琅不需要不听从号令的人。”
赵羽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她倒不是真想违抗命令。
这要是老侯爷的意思,别说是屠了那二百人,就算是屠了皇宫,她赵羽都敢。
她的顾虑还是老侯爷。
云琅端了茶,意为送客。
赵羽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怎么,赵将军还有话说?”
“四公主,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稍有不慎,整个西北军和侯府皆会受到牵连。赵羽深受侯爷大恩,赵羽生死是小,侯爷若是......”
“赵将军,不必多说。回西北去吧!”
云琅太知道赵羽要说什么,但她更清楚,像赵羽这样征伐沙场的将军,就算给了自己,如果事事都还请命长平侯,自己拿来也无用。
这一次,她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使唤赵羽。
若是能,日后自然委以重任。
若是不能,当然是要把人还给长平侯的。
既然皇后也是重生的,自然也不会让赵羽重复前世的命运。
不跟着她,想来赵羽也会有别的安排。
“今晚的事,赵将军应该也能守口如瓶。”云琅说完,叫了外面候着的张义。
张义进屋,请了赵羽出去。
等送走了赵羽,张义折回了云琅的院子。
“公主,那些私兵的事,我可以带人去。”张义原本不知,但刚才站在外面,也都听得很清楚。
云琅也没有要瞒他的意思。
“咱们人手有限,去了也只会吃亏。他们都是那场杀戮里活下来的,我不希望他们这样去送死。”
“但西北军......”
张义到底是西北军出身,他其实是很理解赵羽的。
“张叔,侯爷给我的这五百人,是西北军中精锐里的精锐。”
云琅从旁边的抽屉里拿了一本册子出来,递到张义手里。
“这里边,应该有你熟悉的名字。”
张义赶紧翻看了一下,名册里确实有些他熟悉的名字,而这本名册详细地记录了这五百人各自的履历,以及擅长什么。
说是千挑万选,那也是一点都不为过。
只是看完了这册子,张义还是忍不住问道:“侯爷......侯爷是要交出西北军了吗?”
“真要交了西北军,付家就完了。侯爷与母后只是未雨绸缪。付家,如今没有一个能扛起西北军的人,也不怪侯爷与母后作此打算。”
“那侯爷此次回京养病......”张义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些,但他确实很担心老侯爷。
“侯爷养病是真的,但父皇应该对西北军有些想法。最多乐瑶大婚之后,西北军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出来。”
张义心头一紧,“皇上想借侯爷在京养病期间,夺了侯爷的兵权?”
“夺倒不至于,但一定会试着掌控西北军。十万西北军,别说是父皇忌惮,谁又不是想染指呢?
他们私下里都说长平侯是西北王,可没人看到那个西北王赔上了两个儿子,一身的伤痛,还有一颗忠心耿耿的热血之心。”
说到这里,云琅有些感慨。
君与臣,你不得力的时候,君会觉得你无用;你太得力了,君会觉得你威胁到他的权力。
哪怕是想做个忠臣,亦是好难。
两人正说话,一个黑影突然从窗户翻了进来。
云琅多少有点惊着,待看清楚来人,那人已经跪在了地上。
“臣赵羽,愿听四公主号令!”
赵羽其实没走。
张义送她出去时,赵羽也有些疑问。
张义让她等一等,说是自己再问问。
所以,他们那番话,赵羽在外面都有听到。
云琅很快就明白,赵羽为何去而复返,目光落在张义身上。
张义也赶紧跪了下来,“四公主,恕臣自作主张!臣知道,四公主绝对不会害侯爷和皇后娘娘,但臣也不想让赵将军对四公主有任何误解。”
云琅本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也更明白他们对于长平侯的情义。
“赵将军,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留一个活口,房子也给我烧了。”
云琅说这话时,眼里带着股子深不见底的狠意,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一只恶鬼,正在努力撕碎眼前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