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弘关于“内奸”的猜测,如同一滴落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在悬空山最高层的心中弥漫开来,让原本因阵法成功而稍显振奋的气氛,重新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林默的命令迅速且隐秘地得到了执行。整个悬空山表面上依旧维持着最高战备的紧张与有序,巡天卫的战舟依旧在云海边界巡逻,炼器殿的炉火依旧日夜不息,弟子们的演练呐喊声依旧响彻演武场。但在这一切之下,一股无声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云胤真人的动作最快。他以优化战时通讯效率、整合后勤资源为名,召集了各殿主要执事以及所有能接触到核心信息的弟子,进行了一系列看似常规的会议和谈话。会议内容涉及职责分工的微调、信息传递流程的规范,但在看似寻常的问答和讨论中,云胤那双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眼睛,却在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情、语气和反应。
铁冠长老则将他那火爆的脾气暂时压下,按照林默的指示,加强了对巡天卫内部的管理。他重新核对了所有人员的档案,尤其是那些在扩编后新加入的、或者曾经有过长时间外出执行任务经历的队员。他甚至在一次巡天卫内部会议上,看似无意地强调了战时纪律的重要性,并严厉警告,任何违反纪律、泄露军机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叛宗,处以极刑。他说话时,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心虚或异样。
炎阳长老那边相对直接一些。他将炼器殿和符箓殿的核心弟子召集到焚天峰最大的熔炉前,指着那熊熊燃烧的炉火,声若洪钟地说道:“都给老子听好了!咱们手里干的活,关系到整个宗门的生死存亡!谁要是敢把这里的事情,哪怕一个字,泄露到外面去,不用宗主和执法堂动手,老子亲自把他扔进这炉子里,让他尝尝什么叫形神俱灭!都听明白没有?”
弟子们被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一哆嗦,齐声高喊:“明白!长老!”
相比于这几位长老或明或暗的审查,星瑶仙子和星矩的工作则更加侧重于技术层面。她们开始回溯近期所有通过星门进行的侦查行动记录,分析每一次行动的时间、路线、人员以及可能接触到的信息。同时,她们也在仔细检查宗门内部所有对外的、以及内部的通讯法阵记录,寻找任何异常的、未经授权的信息传递痕迹。
林默坐镇净魔台核心,一边维持着与“小周天焕生阵”的连接,一边通过宗主符印,静静地聆听着来自各方的汇报。他的脸色平静无波,仿佛一潭深水,让人看不透其下的波澜。
(苏婉儿的意念带着担忧响起):“林默哥哥,大家看起来都很紧张。真的能找到那个……内奸吗?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林默在心中回应,语气冷静:“找不找得到,都要找。这不仅是揪出隐患,更是一种震慑。让所有人都知道,宗主和长老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至于结果……尽力而为即可。”
时间在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中过去了两天。
这天傍晚,云胤真人独自来到净魔台,向林默汇报初步审查情况。
“宗主,”云胤真人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经过这两日的暗中排查和谈话,大部分接触核心机密的人员,背景清晰,行为轨迹明确,暂时未发现明显异常。尤其是最早跟随您重建宗门的核心弟子以及各殿资深执事,忠诚度应该没有问题。”
林默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云胤真人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迟疑:“不过……有几个人,情况略微有些……值得留意。”
“说。”
“第一位,是巡天卫新晋的一位小队长,名叫赵虎。此人是上次扩编时,从内门弟子中选拔上来的,资质不错,作战勇猛,晋升很快。但在背景复核中,我们发现他早年曾是一名散修,在加入悬空山前,有过一段行踪不明的时期,其自述是在某处险地闭关,但缺乏旁证。”
“第二位,是符箓殿的一名年轻弟子,名叫柳萱。她在符箓一道上颇有天赋,参与了部分新型攻击符箓的研制。但在谈话中,她似乎对一些关于星门和外部情报的问题表现得过于好奇,虽然被她以‘想更好地完成任务’为由解释过去,但……感觉有些刻意。”
“第三位……”云胤真人声音压低了些,“是负责与司徒校尉进行日常通讯联络的一名外事堂执事,名叫周毅。他是宗门的老人了,一直兢兢业业。但在审查通讯记录时,我们发现,在近期几次与司徒校尉的常规联络中,存在几次极其短暂、无法解释的通讯延迟和微弱干扰,虽然很快恢复正常,且并未造成信息丢失,但出现的时机……有些巧合。”
赵虎,柳萱,周毅。
三个名字,三种不同的疑点。
林默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他没有立刻下结论,而是问道:“铁冠、炎阳和星瑶他们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云胤真人回道:“铁冠长老对赵虎印象不错,认为他是可造之材,对其散修经历并未过多在意。炎阳长老对柳萱颇为赏识,觉得年轻人有好奇心是好事。星瑶仙子那边,对通讯干扰的记录进行了技术分析,确认干扰源并非来自宗门外部,但具体源头……暂时无法精确定位,只能锁定在外事堂通讯法阵所在的区域。”
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负责通讯的外事堂执事周毅。
林默沉默了片刻,对云胤道:“继续观察,不要打草惊蛇。尤其是周毅,重点关注,但不要让他察觉。另外,将赵虎和柳萱也纳入重点观察名单,由你亲自负责,寻找更多佐证。”
“是,宗主。”云胤真人躬身领命,随即又有些犹豫地问道,“宗主,若……若最终查实,真的是我们内部的人,该如何处置?”
林默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叛宗者,杀无赦。”
云胤真人心中一凛,肃然道:“属下明白。”
就在云胤真人准备退下,继续他的调查时,星瑶仙子那边突然传来了紧急通讯。
“宗主!云胤长老!请立刻来一下!”星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惊疑。
林默和云胤对视一眼,立刻起身,瞬间便来到了星瑶所在的分析静室。
静室内,光幕上正显示着一段复杂的数据流和能量波动图谱。星瑶指着图谱上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峰值,语气凝重地说道:“宗主,云胤长老,星矩前辈刚刚在回溯星门近期所有的空间坐标记录时,发现了一个异常!”
(星矩的意念接续道,带着肯定的语气):“不是常规使用记录。这是一次极其短暂、能量波动被刻意压制到最低的、未经授权的坐标检索行为!发生时间,就在五天前,大约在子时三刻左右。”
“未经授权的坐标检索?”林默眼神一厉,“检索了什么坐标?”
星瑶快速操作光幕,调出了另一份数据:“检索的目标坐标……经过星矩前辈解析,其指向的星域,位于‘黯星带’深处,一个……一个非常接近‘归墟之眼’活动区域的边缘地带!”
归墟之眼!
这个坐标,与悬空山,与无涯云海,与星辰剑宗遗迹,都毫无关联!它指向的是虚渊力量的核心区域!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静室。
有人,在暗中通过星门,检索了通往虚渊老巢附近的坐标!他想干什么?传递信息?还是……准备潜逃?
“能锁定是谁做的吗?”林默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
星瑶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挫败感:“对方非常狡猾。他(或她)利用了星门日常维护时产生的正常能量波动作为掩护,操作时间极短,而且似乎使用了某种我们尚未掌握的高明手法,抹去了绝大部分操作痕迹。我们只能确定,这次检索行为,必然是通过了身份权限验证的,也就是说,是拥有星门使用权限的内部人员所为。但具体是谁……目前的技术,无法追溯。”
范围一下子缩小了!拥有星门使用权限的人,数量远比能接触核心机密的人要少得多!主要集中在巡天卫的高层指挥官、负责星门维护的阵法师、以及……几位核心长老及其亲信弟子!
云胤真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快速在心中过滤着拥有星门使用权限的人员名单。铁冠、炎阳、星瑶自然排除,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宗主眼皮底下。那么,剩下的就是几位巡天卫的副统领、几位资深的阵法大师,以及……外事堂的执事周毅!他因为需要与司徒弘保持通讯协调,也被授予了临时的、受限的星门使用权限,用于接收紧急情报!
周毅的嫌疑,陡然上升!
“宗主,是否立刻控制周毅?”云胤真人急声问道,事关重大,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林默却摇了摇头,他盯着光幕上那个指向归墟之眼的坐标,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不,现在控制他,最多只能抓到一个传递信息的卒子。我们要知道,他背后是否还有人,他传递了什么信息,以及……虚渊那边,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他看向云胤和星瑶,下达了新的指令:“云胤,加大对周毅的监视力度,动用一切手段,但要确保绝对隐蔽,我要知道他接触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星瑶,星矩前辈,继续深挖这次异常检索的所有细节,同时,对所有拥有星门权限的人员,进行一次秘密的、高强度的灵魂烙印扫描,看看能否发现被高阶秘法控制的痕迹。”
“是!”两人齐声应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内奸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接近。
这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就像一条毒蛇,不仅窥探着宗门的机密,甚至可能已经将獠牙,伸向了宗门最核心的利器——星门。
林默走到静室的窗边,望着外面那被“小周天焕生阵”光华笼罩的、看似平静的悬空山夜景。
“看来,在我们全力备战,应对明处之敌时,暗处的较量,也已经开始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
“也好。正好借此机会,将藏在阴影里的虫子,一只只……揪出来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