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在康王脚下滚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那双圆睁的、充满惊恐与不甘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康王。
康王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浑身的肥肉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顾长生，没死。
他不仅没死，还以一种王者归来的姿态，当着他的面，将数万北境将士的军心拧成了一股绳。
他不仅没死，还用上百颗血淋淋的人头，给了自己一份最残忍，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回礼”。
骗局！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针对他，针对京城所有人的惊天骗局！
“王爷。”
顾长生那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让康王听出了一股寒意。
“检阅也看完了，礼也献了。”
“长生卧房之内，备了些许薄茶，不知王爷可否赏光，移步一叙？”
一叙？
康王猛地打了个哆嗦，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看着顾长生脸上那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正向他招手的魔鬼。
他想拒绝。
他想立刻带着他那三千禁军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逃离这个可怕的男人。
可是，当他的目光扫过点将台下，那数万名北境士卒时，他所有的勇气都烟消云散了。
那些士兵的眼中，不再有半分悲恸与颓靡。
只有一种火焰，一种足以将他和他带来的一切都烧成灰烬的，名为“狂热”的火焰。
他敢肯定，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下一刻，他就会被这数万头饿狼撕成碎片。
“好......好......”
康王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干涩的音节，在亲兵的搀扶下，双腿发软地站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
......
都护府，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地下密室。
烛火摇曳，将墙壁上狰狞的刑具影子拉得老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尘土混合的冰冷气息。
顾长生随意地坐在主位上，亲自为康王斟了一杯茶，袅袅的茶香却驱不散这密室中令人窒息的压抑。
“王爷，请用茶。”
康王看着那杯清澈的茶水，根本不敢去碰。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属于皇室的尊严，色厉内荏地喝道：“顾长生！你......你想干什么？！”
“本王乃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亲王！是奉旨前来吊唁的天使！你敢动本王一根汗毛，就是谋反！是要株连九族的！”
他试图用皇权来压人，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而，顾长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下一刻。
顾长生笑了。
随着他嘴角的笑意绽放，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气势，从他那看似文弱的身躯中，轰然爆发！
七品上将！
那足以与一国军魂相抗衡的，凝如实质的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狠狠地压在了康王的身上！
“噗通！”
康王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双膝一软，整个人便被这股气势死死地压得跪倒在地，五体投地！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万丈深海，四面八方都是冰冷、沉重、令人绝望的海水，挤压着他的每一寸骨骼，每一个毛孔！
他张大了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他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的灵魂，都在这股非人的威压面前，颤抖、哀嚎！
【恐惧】、【骇然】、【惊惧】......
在顾长生的【明镜亦非台】天赋下，康王心中所有负面的情绪光芒，在这一刻汇成了一片漆黑的风暴。
“王爷，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顾长生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听在康王耳中，却比魔鬼的低语更加恐怖。
他缓缓收回了气势。
康王这才如一条缺水的鱼，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再也不敢提什么皇权，什么天使。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些东西不过是个笑话。
顾长生没有直接威胁，而是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三年前，江南水灾，朝廷拨付赈灾银三百万两，然而真正到了灾民手中的，不足百万。”
“剩下的二百万两，经由四海商会的几条暗线，辗转流入了京城，最后，变成了王爷您在南城新购置的那座别院，和别院里那上百名能歌善舞的舞姬。”
“王爷，我说的对吗？”
轰！
康王的大脑瞬间炸开，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他心中那团【恐惧】的黑色风暴，瞬间被一道代表着【惊骇】的惨白闪电劈开！
这件事，是他做得最隐秘，自认为天衣无缝的杰作！
顾长生远在北境，他......他怎么可能知道？！
“王爷不必如此惊讶。”顾长生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微笑着说道。
“比起这件事，长生对王爷与前朝遗族后人的，更感兴趣。”
他从袖中取出几封信。
“这是王爷您与温文正之孙，温慕白的往来书信。信中探讨天下大势，追怀大燕遗风，言辞恳切，当真是感人肺腑。”
“只可惜，这位温家三代传承大燕文脉的书香门第，却暗中豢养着一群不安分的。”
“温慕白的侄孙女，正是前几日妄图在北境作乱，如今已经被我就地正法的氏余孽，。”
“王爷，与叛贼余孽私下通信，这在大周律法里，该当何罪？”
如果说第一件事只是让康王【惊骇】。
那么这第二件事，则让他彻底陷入了【骇然】的深渊！
他通敌竟然被发现了！
这是诛九族的死罪！
顾长生不仅知道，连证据都摆在了面前！
“不......不是的......本王......本王没有......”康王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哦？没有吗？”
顾长生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玩味，也更加残忍。
他俯下身，凑到康王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那王爷您新纳的那位宠妾，名唤的江南瘦马，您总该认识吧？”
“您对她宠爱有加，夜夜笙歌，甚至将许多机密之事，都与她分享。”
“可您知道吗？她姓燕，叫燕柔。”
“她是温慕白最小的孙女，是的堂妹。”
“她是氏安插在您枕边，最锋利的一把刀，最忠诚的一双眼睛。”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最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碎了康王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中那【骇然】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黑洞般，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彻底的【绝望】！
完了。
全完了。
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把柄，都被眼前这个魔鬼，扒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
他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顾长生缓缓直起身，将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推到了康王面前。
“王爷，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他的声音平静而冰冷。
“一，喝了这杯茶。我会对外宣称，王爷您因吊唁顾某，悲伤过度，不幸在北境染上恶疾，薨了。我会为您风光大办后事，保证您走得体体面面。”
“二......”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变得森然。
“成为我在京城的，和。”
“替我看着京城里那些牛鬼蛇神，替我对陛下，说一些他听到的话。”
密室之内，死寂无声。
康王瘫软在地，呆呆地看着面前那杯决定他生死的茶。
那薄薄的茶水中倒映出的，是他那张写满了恐惧与绝望的，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