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秦凌霜与苏清颜的脸上同时显出忧色。
“夫君，不可！”
秦凌霜一步上前，
“青州是龙潭虎穴，你是我们的主心骨，怎能亲身犯险！”
苏清颜也急忙附和：
“是啊夫君，青州民心已失，玄天道在那里经营多年，耳目遍地，你此去太过危险！”
顾长生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们的劝说。
他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正因是龙潭虎穴，我才更要亲自去闯一闯。”
“纸上得来终觉浅，我要亲眼看看，这玄天道，是如何将百万民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他看向自己的两位妻子，语气柔和了几分：
“放心，我不会莽撞行事。”
“凌霜，你在青州边境带领的大军就是我最大的底气。”
“清颜，你在青州即将铺开的商路，就是我最锋利的武器。”
“而我，只是去看一场戏，顺便，给这场戏加点料。”
见他主意已定，二人知劝说无用，只能满心忧虑地应下。
......
次日，一支毫不起眼的商队，缓缓驶出了河阳城，向着青州的方向行去。
商队不大，只有几辆拉着普通货物的马车，
护卫也仅有十数人，为首的正是换上了一身劲装，扮作护卫统领的李虎。
马车之内，顾长生一袭青衫，手持一卷书册，看似在读，目光却透过车窗，望向窗外的景象。
进入青州地界后，官道上的景象便与北境截然不同。
路边时常能看到三五成群的百姓，衣衫褴褛，面带菜色，
却神情虔诚，一步一叩首，向着远处山峦上的道观行去。
他们的眼神里是同一种狂热，认定了那座青瓦飞檐的建筑，就是能救他们脱离苦海的唯一去处。
“信仰......”
顾长生放下书卷，幽幽吐出两个字，眼神深邃如海。
“有时比刀剑更锋利，也更可怕。”
......
车队进入青州第一座大城，云台城。
甫一入城，一股诡异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城内几乎每隔百步，便设有一座玄天观的神龛，香火缭绕，烟雾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得有些不真切。
街上的行人，言谈之间必称“天尊慈悲”，仿佛这四个字是什么护身符。
更让顾长生在意的，是城中的物价。
一家米铺前，百姓排着长龙，争相抢购一种所谓的“开光福米”。
那米粒并不饱满，甚至掺杂着砂石，价格却比北境的精米还要贵上三成。
可无论是富商还是贫民，都对此趋之若鹜，仿佛吃了这米，便能百病不侵，万事顺遂。
还有贩卖符水的道童，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黄纸，投入一桶浑浊的井水中搅和一番，便敢卖出十文钱一碗。
买者竟络绎不绝，喝下时满脸的幸福与满足。
......
顾长生一行人寻了一家还算清净的酒楼坐下。
大堂内，高谈阔论之声不绝于耳，却无一人谈论收成好坏，也无一人抱怨生意难做。
所有的话题，都狂热地围绕着一个人，一件事。
“听说了吗？圣女云梦璃明日就要在城中广场举行祈福法会了！”
“何止是听说！我三叔家的远方亲戚，花了五十两银子才弄到一个前排的位置！据说这次圣女要当众展现‘天尊神迹’！”
“神迹？是什么神迹？”
“这你都不知道？枯木逢春，顽石开花！圣女要亲手点化一块凡石，让它当场开出仙葩来！这是何等的大法力！”
“天尊在上！若能亲眼得见，死也值了！”
邻桌几个汉子说得唾沫横飞，面色潮红，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向往。
“放他娘的屁！”
李虎再也听不下去，压低声音，从牙缝里迸出一句咒骂。
他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筷叮当作响，引来邻桌一阵怒目而视。
“一群蠢货！石头怎么可能开花？这帮装神弄鬼的杂碎，把人都当傻子骗！”
顾长生抬手，轻轻按住他暴起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们不是蠢。”
顾长生的声音很轻，却让李虎瞬间冷静下来。
“他们只是绝望太久，太需要一根救命稻草了而已。”
他看着窗外那些麻木而又狂热的脸孔，眼神深邃，
“我们要做的，不是骂醒他们，而是给他们一艘能渡过苦海的，真正的船。”
李虎似懂非懂，但还是将满腔怒火强压了下去。
......
夜里，客栈。
顾长生独坐灯下，【道心通明】天赋悄然运转。
白日里在云台城所见所闻的一切，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海中飞速整合、分析、重构。
百姓的狂热，高昂的物价，流通的福米与符水，酒楼大堂内的谈论......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核心。
一个以信仰为外衣，构建起来的严密金字塔式社会控制与经济剥削体系。
百姓的血汗钱，通过“福米”、“符水”这些商品，源源不断地流入玄天道的最顶层。
而玄天道则通过虚无缥缈的“神迹”和“天命”，来维持这种掠夺的合法性。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想要打破它，光靠刀剑，只会让百姓愈发抱紧这根“救命稻草”。
必须釜底抽薪！
顾长生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他叫来李虎。
“去查，明日祈福法会的场地布置，守卫情况，以及那块要‘开花’的石头，我要所有细节。”
“是！”李虎领命而去。
李虎走后，顾长生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竹管，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
用特制的药水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随后塞回竹管，将其绑在一只信鸽的腿上，自窗口放出。
信鸽振翅，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做完这一切，顾长生这才重新看向窗外，那高悬的明月，在青州上空似乎都带上了一层迷离的轻纱。
“神迹？”
他嘴角缓缓牵动，那抹笑意里，没有丝毫温度。
“那就看看，是画出来的饼管用，还是我送到他们嘴边的粮更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