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勘察，暗藏隐忧
雪停后的清晨，阳光像被磨亮的银箔，猛地铺在鞍山的土地上。沈砚之坐在卡车副驾，隔着车窗都能感受到那股刺眼的亮——路边的积雪被照得泛着淡蓝的光晕，远处的屋顶像盖了层厚厚的奶油，连呼出的白气都染上了浅金。卡车在雪路上碾出两道深辙，“咯吱咯吱”的声响伴着引擎的轰鸣，在空旷的郊外格外清晰。
“快到了，前面就是千山脚下。”驾驶座上的张干事侧过头，指着前方的天际线。沈砚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本模糊的山影渐渐清晰——那就是千山，连绵的山峰像一条蛰伏的卧龙，雪覆盖在山脊上，勾勒出流畅的曲线，最远处的主峰顶着一团薄云，竟真有几分龙首昂扬的模样。
他赶紧推了推身边的沈竹礽：“祖父，你看！那山真像您说的卧龙！” 沈竹礽扶了扶老花镜，目光落在远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包里的铜罗盘：“是‘卧龙聚气’的格局，只是不知道地脉里藏着什么。”
说话间，卡车已经停在了一片开阔的平地前，张干事率先跳下车，雪没到脚踝，他笑着招呼：“沈先生，沈小朋友，慢点下，雪深。” 沈砚之跟着祖父下车，脚刚踩进雪地里，就打了个寒颤——雪粒钻进棉鞋缝，凉得他赶紧把脚缩了缩。
他抬头打量四周，平地果然如照片里那般开阔，雪在地上铺得平平整整，像块巨大的白绸缎；旁边的小河结了冰，冰面映着阳光，像条闪着光的银带，绕着平地蜿蜒；身后的千山层层叠叠，山坳里积着雪，风一吹，偶尔有雪沫从枝头落下，“簌簌”地砸在雪地上。
“这就是‘环山抱水’的好地脉啊！”沈竹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赞叹，他从布包里取出铜罗盘，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罗盘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雪地上。罗盘的铜壳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二十八宿的刻度清晰可见，纯银的指针轻轻晃动，最后稳稳地指向南方。
他调整了一下罗盘的方位，指尖点在“子山午向”的刻度上：“你看，指针正对子午线，山环在北，水绕在南，聚气藏风，按风水说，是建厂房的上佳之地。”
“沈先生说得对！”李工程师拿着地质锤走过来，他穿着厚重的棉袄，戴着棉帽，只露出一双眼睛和花白的眉毛。他蹲下身，举起地质锤，对着旁边一块露出雪面的岩石轻轻敲了敲，“当”的一声脆响，岩石表面落下几小块碎屑。“这是玄武岩，质地坚硬，抗压性强，做厂房地基再合适不过。”
他捡起一块碎屑，递给沈砚之，“小朋友，你摸摸，这石头比咱们江南的青石硬多了。” 沈砚之接过碎屑，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他凑近看了看，岩石断面是深青色的，带着细密的纹路。
“我们之前用仪器勘探过，这片地下没有大的断层，地下水位也低，开春化雪后不会积水。”李工程师推了推老花镜，语气里满是笃定，“从地质角度看，绝对安全。” 张干事听了，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这么说，这个地址就定下来了？太好了！咱们总算没白跑一趟。”
可沈竹礽却慢慢站起身，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没有接张干事的话，而是拿着罗盘，沿着平地的边缘慢慢走，目光扫过周围的山形，时不时停下来，弯腰看一眼罗盘的指针。“还不能急，”他的声音沉了些，“北方多‘坎宫煞’，坎宫在正北，要是北方有孤峰、矿洞，或是水流反冲，都是凶煞，会影响工厂的安全。咱们得再仔细看看。”
沈砚之赶紧跟上祖父，他把书包里的小鹿骨拿出来，攥在手里——鹿骨被他焐得有些暖，上面的星纹在阳光下隐约可见。他跟着沈竹礽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对照着山形看鹿骨：“祖父，你看这个‘角宿’的纹路！”他把鹿骨举到沈竹礽面前，指着骨头上一道弯曲的纹路，“是不是和那边的主峰走向一样？” 沈竹礽接过鹿骨，借着阳光仔细看了看——鹿骨上的“角宿”纹确实和千山主峰的曲线几乎重合，连分叉的位置都相差无几。
他心里一动，想起乌林答氏说过“鹿骨映地脉，星纹合山形”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天地万物本就相通，星纹映山形，说明这里的地脉和星象相合，是好兆头。但越是这样，越要小心隐藏的凶煞。”
他们沿着平地北边慢慢走，雪越来越深，沈砚之的棉鞋已经湿透了，脚冻得发麻，却还是紧紧跟着祖父。忽然，他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雪地里有一块地方比周围低了些，积雪也更薄，隐约能看到黑色的泥土。
“祖父，这里不对劲！”他赶紧指着那块地方。 沈竹礽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拨开表面的积雪。雪下露出一块黑色的岩石，岩石旁边有个小小的洞口，洞口被积雪半掩着，黑黢黢的，像个沉默的嘴巴。
他伸手摸了摸洞口的岩石，指尖沾到些细碎的黑末——是煤屑！ “这里怎么会有矿洞？”李工程师也走了过来，看到洞口时，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凑近洞口看了看，又捡起地上的煤屑闻了闻，“是老煤窑的矿洞！我们之前勘探时，这片区域都查过，没发现有矿洞啊！”
沈竹礽站起身，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着洞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这矿洞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应该是清末或民国时私人开采的，后来废弃了。你们看洞口的岩石，有被炸药炸过的痕迹，里面的煤层说不定还没采完。”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张干事，“要是工厂建在这里，离矿洞太近，一来地基不稳，二来煤层容易引发火灾，太危险了。”
张干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走到洞口边，探头往里面看了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有股冷风从洞里吹出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那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咱们找了这么久，才找到这么一块合适的地，难道就因为这个矿洞，不能用了？”
沈砚之握着小鹿骨，看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阳光依旧明亮，可落在雪地上，却好像没那么暖和了。远处的千山还是像卧龙般安静，可这隐藏在雪下的矿洞，却像给这片好地脉添了个隐患，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