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宅院的书房里,檀香袅袅,却压不住少年陈远脸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委屈和烦躁。他抓着陈云的胳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哥!这日子没法过了!早上六点睁眼就是外教课,晚上十点才能合眼!英语、法语、金融、管理……连吃饭上厕所都掐着表!我这不是上学,是坐牢啊!”
陈云看着弟弟那张稚气未脱却写满疲惫的脸,心中了然。苏林生这位商界巨擘,对唯一的继承人要求之严苛,近乎残酷。他拍了拍陈远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阿远,苏家偌大的家业,将来都要压在你肩上。苏老这是望子成龙,逼你成才呢。十年磨一剑,忍一忍,熬过去就好了。”
“十年?!”陈远哀嚎一声,脸皱成了苦瓜,“哥,我现在就想跳楼!”
“跳楼?”一个威严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苏林生拄着那根标志性的紫檀龙头杖,缓步走了进来,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陈远。陈远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
“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怎么执掌苏氏?”苏林生声音不高,却带着不怒自威的压力,“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独当一面,在古玩行里闯出名堂了!”他转向陈云,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小陈回来了?听福来说,你在澳门可是大放异彩,连赌王桂冠都摘下来了?”
陈云谦逊一笑:“苏老过奖了,运气好而已。”
“运气?”苏林生深邃的目光在陈云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能把冈崎太郎那种老狐狸逼到吐血晕厥,靠的可不只是运气。福来在电话里,可是把你夸成了神人。”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眼下有件事,倒是真需要你这‘神人’出手。”
“哦?苏老请讲。”陈云神色一正。
“后天,省玉石协会牵头,在平洲搞了个‘翡翠公盘’的试点。”苏林生缓缓道,“规模不大,但意义不小。这是国内第一次尝试引入缅甸公盘的模式,上头很重视。京都故宫博物院、国家博物馆、还有各省市十几家重量级博物馆的馆长,都亲自来了,说是要采购一批顶级翡翠原料,为馆藏珍品制作配套的展陈底座和镶嵌饰件。”
他看向陈云,目光带着一丝深意:“这帮老学究,眼高于顶,对翡翠原料的要求近乎苛刻——既要种水色俱佳的顶级料子,又要能承载历史厚重感的特殊意境。他们找了一圈所谓的‘赌石大师’,没一个能让他们完全放心的。最后,不知谁提了一句‘珠江市那位天眼少年’,结果……这帮老家伙就赖上我了,非让我出面,无论如何要把你请过去‘把把关’。”
陈云闻言,眉头微蹙:“苏老,我对赌石一道,只是略懂皮毛,上次在柳氏原石坊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博物馆采购事关重大,万一……”
“万一?”苏林生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们看中的,就是你那双‘天眼’!柳氏那次,你连开七块冰种以上,其中还有帝王绿,这战绩早就传开了。现在圈里都叫你‘翡翠王’!捡漏大师、鉴宝神人、绝世神医……名头一个比一个响。这帮老家伙精着呢,他们不找你找谁?”
陈云哑然。他没想到自己在古玩圈的名声已经传得如此离谱。树大招风,这未必是好事。
“小陈,”苏林生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份量,“这次公盘,不仅仅是为博物馆采购。它关系到国内高端翡翠市场的风向标,更关系到未来能否建立起我们自己的、有国际影响力的翡翠交易平台。上头下了决心要办好这个试点。你……就当帮我一个忙,也当帮国家一个忙。有你在,至少能镇住场子,让那些想浑水摸鱼、哄抬物价的宵小之辈有所顾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噤若寒蝉的陈远,又补充道:“而且,这次公盘,有些人……也想见见你。”
陈云心中一动。苏林生口中的“有些人”,分量恐怕不轻。联想到青铜虎卣的发现,以及自己最近在香江、澳门的动作,恐怕已经引起了一些层面的关注。
他沉吟片刻,权衡利弊。平洲公盘,看似是赌石,实则牵涉甚广。若能借此机会,与官方层面建立良好关系,对自己未来的布局,尤其是工业园和文物保护方面,或许大有裨益。
“既然苏老开口,又有各位馆长前辈抬爱,”陈云终于点头,语气沉稳,“晚辈自当尽力。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赌石一道,风险极大,神仙难断寸玉。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不敢打包票。”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苏林生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拍陈云的肩膀,“具体细节,明天让福来跟你对接。公盘规则是‘暗标’与‘明标’结合,暗标看眼力,明标拼财力,还有点刺激的‘拦标’环节,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对陈远道:“时间不早了,今天的国际金融案例分析做完了吗?还不回房?”
陈远如蒙大赦,又幽怨地看了陈云一眼,垂头丧气地溜出了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陈云和苏林生。苏林生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婆娑的树影,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小陈,青铜虎卣的事……我听谭老说了。国之重器,重现天日,这是天大的好事,也是天大的麻烦。消息捂不住,很快就会传开。你要有心理准备。有些人……恐怕坐不住了。”
陈云眼神一凝,心知苏林生指的是那些觊觎华夏瑰宝的境外势力,以及国内某些见不得光的文物贩子。他沉声道:“多谢苏老提醒。东西在我手上,谁也拿不走。”
“嗯。”苏林生点点头,没有再多说,只是那根紫檀龙头杖在地上轻轻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后天的公盘,你自己小心。有些人……可能也会去。”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书房。
陈云独自站在窗前,夜色渐浓。青铜虎卣的狞厉虎目仿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平洲公盘的喧嚣似乎已在耳边响起,而苏林生那意味深长的警告,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赌石风云,国宝暗涌,各方势力交织……
这趟平洲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倒要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