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巳之交四个冰字在墙角闪着寒光,那冷气儿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王婶抱着那块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军情账板,手指甲都快掐进木头里了。她那双三角眼在账板上来回扫视,活像两只饿急了的耗子在米缸里乱窜。
鸣金二十文...呼痛三十文...王婶的嗓子眼里挤出几声干笑,比夜猫子叫还难听,这点子铜板儿,连柳家账房先生喝杯茶的碎银子都不够!
药铺后堂弥漫着古怪的腥臭味——灶灰混着蟋蟀粪,再掺和点发霉的草药,被那冰字的寒气一冻,活像一锅放馊了的八宝粥。罐子里的草上飞有气无力地了两声,六条腿儿抖得跟筛糠似的。
王婶突然把账板往地上一摔,那动静吓得小五差点蹦上房梁。死马当活马医!她一个箭步冲到墙角,抓起那个渗着寒气的油布包。那布包冷得像块冰坨子,王婶的手指头刚挨上就冻得发白,可她愣是咬着后槽牙,跟剥洋葱似的把那油布一层层撕开。
哎哟我的亲娘!小五看见露出来的红木账匣,腿肚子直转筋。那匣子通体描金,正面刻着个狰狞的貔貅,锁孔小得跟针眼似的——正是柳家钱庄特制的阎王匣,专装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死账。
匣子底下压着的几份契据更邪性,纸面泛着诡异的青白色,边角卷曲得像被火烧过。最上头那份明明白白写着陆子铭的大名,血手印红得扎眼,活像张催命符。
死物?老娘今儿个就叫你还阳!王婶狞笑着把账匣拖到屋子当间,石板地上立刻结出一层白霜。她抄起烧火棍往小五手里一塞:愣着干啥?在这匣盖上画个核验口!要画得跟城门洞似的!
小五手抖得跟得了鸡爪疯似的,炭笔在红木匣盖上歪歪扭扭画了个方框,活像狗啃的。王婶却满意地直点头,转身从罐子里掏出半死不活的草上飞啪地摔在那叠契据上。
给老娘叫!叫出个金山银山来!王婶的烧火棍雨点般往蟋蟀身上戳。那可怜虫在纸堆里乱蹦,薄如蝉翼的契纸被蹬得响,活像在哭嚎。蟋蟀每叫一声,王婶就在账板上记一笔,那架势活似阎罗殿里的判官在勾生死簿。
突然——
咔哒!
墙角传来一声轻响,跟算盘珠子归位似的。沈墨璃那只淤着墨蓝色的左手,食指关节微微向上弹了弹,指尖扫过地上一粒小石子。
石子蹦起来的动静还没个屁响,可王婶的耳朵比黄鼠狼还尖。核验了!阿璃姑娘核验了!她尖叫着扑到账匣前,在账板上龙飞凤舞地刻道:抵柳家押账活契:壹匣(附契叁份),那个箭头画得比枪矛还锋利,直指匣盖上狗啃似的方框。
这哪够啊!王婶眼珠子滴溜溜转,突然盯住陆子铭肋下那本浸透脓血的账本。她一个饿虎扑食冲过去,吓得小五一嗓子。借你陆大哥的金账本用用!王婶说着就去扯那本硬邦邦的账册,伤口撕开的声听得人牙酸。
陆子铭闷哼一声,王婶却乐得见牙不见眼:听见没?呼痛!加钱五十文!她在账板上记完账,把那本血糊糊的账本往红木匣子上一拍,正好盖住那个核验口。
唧唧唧——!
纸堆里的草上飞突然发了疯,叫声凄厉得能刺破人耳膜。六条腿跟打摆子似的乱蹬,竟把陆子铭的抵押契据掀开一角,露出底下更陈旧的债契——那纸色黄得跟尿泡过似的,柳家的印章都模糊了,欠债人却是个陌生名字。
好个柳扒皮!祖坟里的债都刨出来了?王婶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冲着沈墨璃喊:阿璃姑娘快核验!这可是柳家的陈年烂账!
嗒...嗒嗒!
沈墨璃的三根手指突然抽搐般弹动,那节奏活脱脱是算盘打的声响。王婶乐得直拍大腿:三声!三档利!她提刀在账板上补刻:利滚利契:叁重!,那个字刻得张牙舞爪,活像要跳起来咬人。
快把阿璃挪过来!王婶和小五连拖带拽,把沈墨璃那只冰凉的左手按在账匣边上。她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耳朵贴得离阿璃手指头不到半寸,活像要接住掉下来的金元宝。
寒风突然卷着雪粒子灌进来,门板地撞在墙上。穿青布棉袍的陈三带着两个壮汉立在门口,手里柳家契据冒着丝丝寒气。他那双精明的眼睛一扫,就把后堂的荒唐把戏尽收眼底——血账本压着的阎王匣,蟋蟀蹬乱的债契,还有那只被强行按在匣子上的淤青手掌。
辰时三刻。陈三的声音跟他的算盘珠子一样又冷又硬,目光掠过墙角正在融化的冰字,嘴角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王娘子这盘账...当真是要把死人算活,把活人算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