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边！井上的值班室！把所有灰烬都给我筛一遍！”三本武夫指着那堆塌了的土墙喊道。
士兵们不敢怠慢，找来了几块破木板，跪在地上一点点筛着灰烬。筛出来的只有些小石子、碎玻璃，还有几枚烧熔的弹珠——那是仓库里一个年轻士兵总揣在兜里的玩意儿，现在也成了分不清模样的玻璃疙瘩。
日头渐渐偏西，影子被拉得老长。三本武夫站在废墟中央，看着满地狼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知道，再搜下去也没用了。这场火太凶，桐油和汽油烧起来的火势，能把钢铁都熔成水，更何况那些纸页、布料？现场的人全死了，连尸骨都成了灰烬，谁还能说出当时发生了什么？
远处传来集合的号声，尖锐的号音刺破了废墟的死寂。三本武夫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那几个垂头丧气的士兵：“停下吧。”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把这里围起来，任何人不准靠近。”
三本武夫回到指挥部时，天色已经擦黑。电灯的光照在桌上，映着桌上的空白报告，像一张咧着嘴的脸。
通讯兵来催了三次，问他火灾原因查到了没有，田中六司令长官等着回话。
三本武夫捏着钢笔的手微微发抖，笔尖悬在纸上，半天落不下去。
他想起田中六司令长官怒斥他的那个场面：必须在三小时之内找出爆炸原因，否则后果自负，这句话还在他耳边回绕。
”可现在，他能交代什么？说一场莫名其妙的爆炸毁了整个仓库？说他们连半点线索都找不到？
窗外的风刮得更紧了，三本武夫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名单上，井上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后面还标着“仓库负责人”。
他突然抓起钢笔，在报告纸上写下：“经调查，此次火灾系仓库负责人井上管理疏忽，违规存放桐油与汽油，导致高温引发爆炸……”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写得很快，仿佛怕自己停下笔就再也写不下去。写到“井上已在火灾中殉职，其失职行为……”时，钢笔突然顿了一下，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团。
三本武夫盯着那个黑团看了半晌，突然抓起报告纸，塞进文件袋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对着镜子理了理军帽。镜中的人面色铁青，眼下有着浓重的黑影，可眼神却异常坚定。
“备车，去田中六司令长官办公室。”他对门外的卫兵说。走出指挥部时，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他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躲在云层后面，只露出一点昏黄的光。
远处的仓库废墟在夜色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而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井上的名字，将永远和这场大火绑在一起，成为这次事故的主要负责人。
卫兵拉开车门，三本武夫弯腰坐进去时，听见口袋里传来轻微的响动。他伸手一摸，摸出了白天捡到的那枚黄铜纽扣。
月光透过车窗落在纽扣上，那模糊的樱花图案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像谁在无声地笑。他把纽扣攥在手心，直到冰冷的金属被体温焐热，才缓缓闭上眼睛。
车轱辘碾过石子路，朝着田中六司令长官的办公室方向驶去。
三本武夫站在田中六办公桌前，军靴跟并得笔直，指尖却在军裤缝里悄悄蜷缩。他汇报时特意抬高了声调，每个字都咬得格外用力，可眼角的余光看着田中六脸上的表情。
“……综上，皆因井上违规堆放油料所致。”他说完最后一句，喉结猛地滚了一下。
田中六没抬头，手指慢悠悠地敲着桌面。
在他的记忆里井上那小子跟在后面点头哈腰，手里常年拿着一个笔记本的样子，让他记忆犹新。
工作这么认真的一个人，哪里像一个工作“疏忽的人”？
“你确定？”田中六终于开口，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河面。
三本武夫后背倏地冒出汗来，他能看见这位上司脸上的冷笑。
“属下……属下在废墟找到残留文件，确有违规记录。”他撒这个谎时，后槽牙都在发颤。
田中六突然抓起桌上的报告，纸张在他手里发出哗哗的响。他盯着“管理疏忽”四个字，指节捏得发白。
军火库的防御图纸还在他抽屉里锁着，铁丝网、岗哨、巡逻路线，密密麻麻像张网，怎么会有人把桐油堆在弹药库隔壁？可他抬头看见三本武夫紧抿的嘴唇，突然明白了。
若是“有人预谋破坏”，整个上海管理防御体系都要被问责，他这个最高司令长官怕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若是“自己人出现重大失误”，那就是另一种处理结果了。
“井上的家人……”田中六突然问。三本武夫愣了愣，忙答：“属下已安排抚恤金。”他没说的是，那笔钱是从自己的腰包里出。
田中六把报告往桌上一拍，墨水瓶震得跳了跳。“那就按你说的办。”他抓起笔，在报告末尾签下名字，笔尖划破纸面时，像在割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三本武夫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茶杯重重放下的声响。走到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见田中六正望着窗外的训练场，背影在日光里缩成个模糊的影子。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口号，声浪撞在墙上又弹回来，震得他耳朵发疼。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井上的名字会永远钉在失职者的耻辱柱上，而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要踩着这根柱子，继续享受着生活。军靴踩过走廊的木地板，发出空洞的回响，像谁在暗处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这件事情有了替死鬼背锅，但是三本武夫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暗下决心这件事情可不能就这样过去了他要查，要暗中调查这其中到底是有人预谋破坏还是真是一场意外。
一转眼之间流逝，三个月过去了，三本武夫经过暗中调查，还有当时仓库里留守存活下来的士兵回忆，出事前的几天里，确实是没有发现任何有异常的情况，一切都和平时一样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