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当二环上空那日月刚刚驱散深沉的夜色
将灰蒙蒙的光线投射下来时,千秋小队那座刚刚清理出大门的院落外,已经黑压压地聚拢了一大群人。
人头攒动,喧嚣鼎沸。
粗布麻衣的散人、眼神精明的商人、气息彪悍的佣兵、还有几个明显带着公会徽记
抱着膀子冷眼旁观的探子……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其中绝大多数,身上都带着属于“玩家”的独特印记
有人穿着新手村标配服装
有人眼神里充满对新据点的纯粹好奇,也有人眼底藏着精明的算计和评估。
渴望、怀疑、算计,各种目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那座破败但气势森然的门楼点燃。
许多人望向那扇大门时,眼中都带着对“锻体期强者”的敬畏。
“肃静!”一声蕴含了锻体期修为的低沉喝声如同闷雷滚过人群头顶,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6块那铁塔般的身影堵在大门口,粗壮的胳膊抱在胸前,虬结的肌肉在灰暗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周身散发出的锻体期灵力威压如同实质的墙壁,眼神凶悍地扫视着下方。
“排队!挨个进!谁再挤,老子把他扔出去!”
人群被这股凶悍气势和明确的境界压制所慑,骚动迅速平息,勉强排起几条歪歪扭扭的长龙。
院内,临时清理出的主厅充当了考核场地。小艺坐在一张瘸腿的木桌后
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名册和几块记录玉简,负责登记造册。
她神情认真,偶尔抬头飞快地打量一下进来的人,眼神里带着点紧张和新奇。
在她身旁,小竹安静地站着,炼气五重天的修为让她气息内敛,动作轻盈。
灵石对任何修士来说都是大补,千秋他们早在之前
就给了小竹许多灵石,她的资质不算太好,但也已经到了炼气五重天
她熟练地帮小艺整理着名册,递送玉简,或是给登记完的人指路离开
目光也带着谨慎的观察,但更多的是对眼前几位锻体期前辈的感激。
风语者则站在一旁,身影几乎融入厅堂的阴影里,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无声地笼罩着每一个踏入厅内的人,属于锻体期修士特有的敏锐感知力被提升到极致。
千秋则抱着手臂,靠在一根加固过的廊柱上,闭目养神,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
但那股无形的铁血威压和深沉如海的锻体期巅峰灵压,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感到呼吸一窒,心头沉甸甸的。
流程简单而高效。
一个浑身腱子肉、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走了进来,瓮声瓮气:“俺叫铁柱,锻体一重天!
力气大,能扛能打!听说你们这儿管饱饭?”他展示了一下沙包大的拳头,
一股刚踏入锻体期的灵力波动隐隐散开。
他说话带着点刻意模仿的豪迈,眼神里却藏着点玩家特有的试探。
小艺提笔,飞快地在名册上记录:“铁柱,锻体初期,力量特长。”
然后抬头看向风语者方向。
风语者没有任何表示。小艺便对铁柱点点头:“登记好了,请先到旁边稍候。”
小竹立刻上前一步,轻声指引铁柱到一旁空地上等待。
一个穿着干净布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上前,拱手作揖
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在下王秀才,略通药理,能辨识百草,炼制些粗浅丹药。”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气味清香的褐色药丸
指尖有微弱的木属性灵力流转,显然也是炼气有成。
他的神情带着一种玩家中“生活职业大师”特有的矜持。
风语者的目光在那药丸和其灵力波动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
小艺立刻记录:“药师,王秀才。”小竹也适时地对王秀才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示意他到一旁等候。
一个身形瘦小、眼神却异常灵活的年轻人挤上前,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几位大佬好!
小的钻地鼠,专业斥候!擅长潜行、开锁、打听消息!
帝都大小副本前置任务门儿清!
公会团战经验丰富!绝对物超所值!”他身上只有微弱的炼气初期波动
但话语里全是玩家术语,眼神滴溜溜乱转,透着股市侩的精明。
小艺笔下顿了顿,下意识地看向风语者。
风语者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只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这种过于油滑、根基不稳的“玩家专业户”,显然不符合他们的要求。
“下一个!”小艺立刻心领神会地喊道,声音带着点刻意模仿的严肃
钻地鼠脸色一僵,讪讪地被后面的人推搡着挤了出去。
筛选在继续,如同大浪淘沙。
大部分被小艺记录在册,少数几个试图浑水摸鱼或气息明显不正
(比如一个试图用幻术掩盖真实修为的玩家,被风语者一眼看穿)的被风语者一个眼神就否决掉
小艺立刻心领神会地喊出“下一个”。
效率惊人。小竹在一旁默默辅助,动作麻利。
厅内光线随着人造日月的移动而变幻,登记册上的名字越来越多
堆砌的瓦砾和泥土被新招募的成员自发地清理搬运出去
院落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规整开阔。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这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布袍,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单薄。
他脸上蒙着一块灰扑扑的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乍看很普通,甚至带着点风尘仆仆的疲惫。
但当他踏进门槛,目光扫过厅内几人,尤其是掠过靠在柱子上的千秋时
一丝极细微的、绝非普通散人玩家该有的锐利和审视,如同幽潭底下的寒光,一闪而逝。
他刻意收敛了气息,模拟出锻体初期的波动
但风语者敏锐的感知立刻捕捉到一丝不协调的灵力内核和……一种刻意扮演“独行玩家”的生硬感。
他走到**小艺**桌前,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
带着一丝旅途劳顿的干涩:“我叫龙渊。锻体初期,擅长……潜行,追踪。”
他顿了顿,补充道,“独来独往惯了,想找个靠得住的落脚点。”
话语简洁,但缺乏普通玩家那种或兴奋、或紧张、或精明的鲜活感,更像是在背诵台词。
小艺习惯性地提笔:“龙渊,锻体初期,潜行追踪……”她正要落笔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阴影里的风语者似乎抬了下头,动作猛地顿住了,有些疑惑地看向风语者。
一旁的小竹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变化。
风语者不知何时已微微抬起了头。
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扫描,而是如同两枚冰冷的探针,精准地钉在自称“龙渊”的人身上。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层蒙面的灰布,穿透了刻意压低的嗓音和佝偻的姿态
甚至穿透了他刻意收敛的灵力伪装和扮演出来的“独狼玩家”气质,直刺本质。
厅堂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连灰尘都仿佛停止了飘落。
靠在柱子上的千秋,依旧闭着眼,但抱在胸前的双臂
肌肉线条似乎绷紧了一分,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
风语者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他只是看着“龙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院外隐约的喧哗,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青石板上:
“锻体初期?气息浮而不凝
脚步刻意放轻却带着长期负重奔袭留下的惯性沉滞——这是军阵斥候或者专业押镖玩家的习惯,不是独行潜修者。
你虎口的老茧,是长期握持重型兵刃磨出来的,不是匕首短刺。
还有……”风语者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龙渊”那双眼睛深处竭力隐藏
却依旧被他捕捉到的一丝被看穿后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
以及那伪装下不协调的灵力内核,“你的眼神,”风语者的声音冷得掉渣,“躲什么?还有你的灵力
刻意模拟锻体初期的波动,却带着‘裂金诀’特有的锋锐余韵,这功法常见于大型公会的核心攻坚团。
伪装得不错,可惜……火候差了,也选错了对象。”
“龙渊”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那刻意佝偻的脊背似乎想要挺直,又强行忍住。
他蒙面巾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要开口辩解。
“想清楚再开口。”风语者打断他,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头发寒
“二环不是靠嘴皮子和一块破布就能待的地方。
我们这里,不养探子,也不收心怀鬼胎的‘独狼’。”
他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大门的方向,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优雅:“现在,转身,走出去。
或者……”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欢迎来到地狱。”
死寂。
院外喧嚣的人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
厅内只剩下灰尘在斜射进来的光线里无声飞舞。
小艺握着笔的手有些僵硬,大气不敢出。
小竹更是下意识地往小艺身边靠了半步,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
“龙渊”露在布巾外的双眼剧烈地闪烁着,惊愕、羞恼、一丝被彻底看穿(连伪装的身份背景都被点破)的恐惧交织变幻。
他死死盯着风语者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依旧闭目
却散发着令人窒息压迫感的千秋,最后目光扫过旁边虎视眈眈、指节捏得咔吧作响
灵力隐隐勃发的6块和帅蟑螂(他不知何时也凑到了门口),以及桌后有些无措的小艺和小竹。
几秒钟的僵持,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他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挫败的灰暗。
肩膀微微垮塌下去,他什么也没说,猛地一转身,带着一股狼狈的风
快步冲出了厅堂,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涌动的人潮阴影里。
小艺这才长长吁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小竹也放松下来,小声说:“吓死我了……这人……”
帅蟑螂从门口探进头来,咂咂嘴:“乖乖,风哥,你这眼睛……比照妖镜还毒啊!
连人家是公会打手都看出来了?”
风语者重新隐回阴影,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没有,我猜的”
帅蟑螂“风哥,不愧是你。”
筛选再次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小艺定了定神,重新提起笔,小竹也恢复了之前的辅助状态。
直到日影西斜,最后一名登记在册的新成员带着兴奋和忐忑离开
喧嚣了一整天的院落终于暂时安静下来。
小艺啪地合上那本写满了名字的厚册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成就感:“千秋大哥!
风语者大哥!登记好了!一共收进来三十七个!
锻体期的有五个!药师两个,铁匠一个,还有几个懂点机关消息和追踪的好手!
大部分都是玩家,看着……嗯,都挺有本事的!”小竹在一旁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