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死寂，唯有旧日·启明者那充满诱惑与绝对意志的话语，
如同冰冷的余波，在张淮安的识海中反复回荡。
信仰，还是坚持？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关乎存在本质的抉择。
张淮安的思维在飞速运转，如同在暴风雨中挣扎的扁舟。
旧日的话语如同重锤，砸碎了他过往许多的认知。
如果未来注定，如果“单魂”真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那么此刻接受旧日·启明者的“恩赐”，是否就能跳出那令人绝望的轨迹？
是否就能……避免再次失去？一种深沉的疲惫感袭来，那是千年挣扎后面对绝对壁垒时的无力。
或许，顺从这更强大的力量，
依附于这代表终末的神只，才是唯一的“生路”？
就在他心神摇曳，几乎要被那冰冷的诱惑吞噬之际——
异变陡生。
他身旁那片原本因旧日力量侵蚀而变得黯淡、空无一物的虚空，忽然泛起了点点微光。
如同被擦拭干净的镜面，又如同被春风唤醒的冻土，
之前被旧日·启明者轻易“抹除”的、属于他的那幅“初遇”记忆画面，竟然重新浮现出来！
虽然光晕不再绚烂，画面边缘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黑色侵蚀痕迹，但它确实回来了！
桃花纷飞的山谷，潺潺的溪流，以及……
那棵梨花树下，清丽绝俗、侧脸线条柔和却带着倔强疏离的身影……
是她！
张淮安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瞟到那重新凝聚的画面时，
如同被最炽热的火焰烫到，猛地一颤！
那深植于灵魂最深处、跨越了生死与轮回的执念，
那让他甘愿承受千年孤寂、逆天而行的唯一理由，在这一刻，
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瞬间冲垮了刚刚滋生的妥协与动摇！
那些关于注定、关于上限、关于徒劳的哲学思辨，
在这道清晰的身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重生一世，不是为了寻求另一个更强大的主人的庇护，
不是为了在所谓的“终末之美”中沉沦！
他是为了扭转那撕心裂肺的结局，是为了……
再次走到她的面前，抓住那双他曾经失去的手！
这执念，是他的劫，也是他的道，是他存在意义的锚点！
刹那间，所有的迷茫、犹豫、无力感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阴霾。
张淮安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坚定如磐石的光芒，
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一种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
也要凭手中之剑劈出一条路的疯狂！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迎向旧日·启明者那巨大的、等待着他臣服的眼球。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出于对强大存在本能的尊重，但内里却充满了不可动摇的自我意志：
“很感谢您，旧日·启明者，感谢您对我的欣赏与……仁慈的指引。”
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但，很抱歉。”
“我有我……必须继续独自走下去的理由。”
……
……
虚空仿佛彻底凝固了。
旧日·启明者那巨大的眼球，明显愣了一下。
构成它头部的黑色物质甚至出现了瞬间的、细微的紊乱波动，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它那始终维持的、仿佛掌控一切的平和与诱惑姿态，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它似乎完全没能预料到这个答案。
在它那基于“规则”与“力量”的逻辑里，一个渺小的、
被告知了终极绝望的生命，面对如此直通力量本质的“恩赐”，怎么可能拒绝？
它巨大的瞳孔微微收缩，聚焦在张淮安的脸上，
试图从他眼中找出虚伪、恐惧或者讨价还价的痕迹。
但它看到的，只有一种它难以理解的、源自“单魂”生命内部的、近乎顽固的……坚定。
“弱小的生命，”旧日·启明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褪去了所有的诱惑，只剩下纯粹的、近乎困惑的探究，
“在我所走过的、所见证的无数世界与文明残骸中，
没有一个生物，在知晓了自身的渺小与注定的终局后，不渴望依附于更伟大的存在。
没有一个生物，不想信仰我，追随我，以换取超越自身极限的可能。”
它那颗眼球微微歪了歪，这个拟人化的动作此刻显得格外诡异。
“你……为什么会拒绝我？”
它的语气中，带着一种真正的不解。
张淮安的拒绝，在它漫长的存在中，
成了一个比“变量”本身更让它感到“新奇”的事件。
张淮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
那份执念，那份情感，是旧日这种基于规则和终末概念的存在所无法理解的。
他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
良久，旧日·启明者周身那冰冷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它那巨大的眼球中，种种情绪流转——困惑、新奇、以及一丝……
更加浓厚的兴趣。
“弱小的生命，或者说……张淮安。”
它第一次正式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语气变得异常平和，
甚至带上了一种尝试理解的意味。
“你的回答，让我感到……新奇。”它缓缓说道，
“我很难理解你们这种基于有限感官和短暂情感所做出的、看似非理性的抉择。
这违背了效率与力量至上的基本逻辑。”
它的话语中不再有蔑视，反而像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在观察一个无法用现有公式解释的实验现象。
“但是，”旧日·启明者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
仿佛刚刚学会运用的语调变化，那似乎是……一种尝试性的“友好”？
“我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朋友？”张淮安眉梢微挑，这个词汇从旧日口中说出，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