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非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皇子该有的自然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接道:“是啊,天家富贵,责任亦重。
二弟今日不去校场习武,或是处理政务?”他特意提到“习武”,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墨珏听到“习武”二字,身体再次出现极其细微的凝滞。
他脑中似乎闪过一道幽蓝色的、带着星辰轨迹的剑光幻影,快得抓不住,但让他心头一阵烦闷。
“习武……政务……”他语气恢复了平淡,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刚处理完户部的一件小事。”他顿了顿,似乎不想再待下去
“皇兄既已安好,臣弟便不打扰了,告退。”
他再次行礼,动作略显急促,转身离去,那挺拔的背影透着一股急于逃离此地的孤冷。
墨尘看着墨珏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刚才那瞬间强烈的敌意泄露、对环境的排斥、提及“习武”时的异常反应……
这绝不是“二皇子墨珏”该有的!
这足以证明,墨珏的意识深处,属于“寻龙诀”的那部分本能和记忆碎片都在!
他同样在经历着记忆的模糊、身份的侵蚀和力量消失的困境!
他也记得“离开”这个模糊的概念,只是不知目标何在!
这发现让墨尘精神一振,也让他感到更深的寒意。
这绝非简单的幻境或夺舍!
他们两人,作为“玩家”的核心意识和部分本能
是被某种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强行剥离了修为,嵌入了这段“记忆”或“场景”之中,扮演着其中的角色。
而扮演的过程,正在同化他们原本的记忆!
失去力量,让他们在这同化过程中更加被动和脆弱!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的流逝在这段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
墨尘的生活被严格而繁复的宫廷日程填满。
寅时即起,早朝,听太傅讲治国经义,批阅部分奏章
午膳,接见臣属,习练皇族秘传的武艺(一种更偏向于强身健体、技击搏杀,但绝无灵力玄妙的凡俗武学)
晚膳,宫宴……周而复始。
他开始习惯宫人们敬畏的称呼“太子殿下”,习惯父皇考校功课时严厉中带着期许的目光(虽然每次长时间站立或思考都会让他这具“虚弱”的身体感到疲惫)
习惯母后无微不至的关怀(其中总是夹杂着对他身体的忧虑),习惯朝堂上大臣们或恭维或试探的奏对。
他处理政务越来越得心应手,施展皇室武学时也越发凌厉流畅
(但仅限于凡俗武学的范畴,每次剧烈运动后的疲惫感都在提醒他力量的缺失)。
墨珏(二皇子)也同样忙碌,在军务和部分政事上展现出不凡的能力和铁腕
他习练武艺更加刻苦,仿佛在发泄某种无处安放的精力,实力在凡俗武者中堪称顶尖。
两人在朝堂上时有政见相左,争执不下,关系越发微妙紧张。
然而,随着这种“沉浸式”扮演的加深,以及失去力量带来的巨大落差和被迫适应,
一些变化悄然发生,并且比之前更加彻底:
最初,墨尘无时无刻不在尝试感应灵力
回忆功法,试图找回失去的力量,每次失败都带来巨大的失落和焦虑。
但渐渐地,这种尝试越来越少。
繁重的政务消耗着他的精力,凡俗武学的精进带来些许成就感(虽然远不能与锻体七重天相比)
更重要的是,这具身体似乎也在“适应”这种没有灵力的状态
那种来自细胞深处的、对强大力量的饥渴感正在钝化。
当他在皇家围猎中,凭借精妙的箭术射中雄鹿赢得喝彩时
心中涌起的是属于“天越太子”的豪情,而非对“锻体境力量”的怀念。
他偶尔想起自己似乎曾拥有过“非人”的力量,却只觉得那像是一个荒诞不经的妄想。
墨尘某日批阅奏章时,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今天……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约定?”
他努力回想,一个词语在舌尖打转——“二重天”?二重天是什么?存放档案的地方吗?
他摇了摇头,只觉得这念头莫名其妙且毫无意义。
九重天?那是什么?一个神话里的地方吗?
这个念头甚至引不起他丝毫探究的兴趣,很快被奏章中关于边关军情的急报所取代。
“墨尘”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就是天越太子的本名,承载着储君的责任与荣光。
他腰间佩着象征身份的华贵宝剑,早已忘记那柄通体乌沉、名为“玄铁”的杀伐利器。
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完全立足于王朝的兴衰、储位的稳固、与二弟的制衡。
前世在无数险境中磨砺出的、属于“玩家”的机变、果决和超然物外的视角,已被“太子”的权谋思维深深覆盖。
与墨珏在朝堂上因吏治改革再次激烈争执后
墨尘回到东宫,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御史台的力量弹劾二弟一系的官员。
他试图回忆脑海中的信息,却只剩下一个极其模糊的概念:“似乎……有一个很厉害的……探宝人?
用剑的?好像……姓龙?还是姓寻?”
具体名字、星辰魔剑的模样、甚至对方的身形特征
都如同被水洗过的墨迹,模糊得无法辨认。他最终将其归结为某个志怪小说里的虚构人物。
夜深人静时,墨尘偶尔会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和空虚。
他推开窗户,望着宫墙外浩瀚的星空,心中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不是……该去某个地方?”但“某个地方”是哪里?是封地?是战场?
还是……一个根本不存在、也无法想象的所在?这种焦躁找不到源头,也找不到出口。
身体的疲惫和明日早朝的议程,很快将这丝无谓的念头碾碎。
他开始觉得,这或许就是身为储君必然承受的压力和孤独。
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墨珏(二皇子)身上,且更加剧烈。
他在演武场练剑时,会突然觉得手中的精钢宝剑过于“脆弱”和“平凡”
下意识地想要引动某种毁天灭地的星辰之力,却每次都落空,只换来手腕的酸痛和内力的消耗。
他将这种挫败感归咎于自己境界不够,或者皇族武学典籍有所缺失。
偶尔在深夜独处时,他会对着星空出神,一种强烈的
想要“寻找”某样东西的冲动会涌上心头,但具体寻找什么?
是一把能斩断一切束缚的剑?是一份能让他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宫廷的力量?
还是一种……“自由”?他同样说不清。
这份冲动很快会被对权力更深、更炽热的渴望所取代——他要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只有在那里,或许才能找到答案(或者彻底遗忘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