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形的光芒柔和下来,它周围逸散的光粒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在林夜面前编织出一幅幅流动的、充满古老哀愁的画卷。空灵的声音直接在意识中回响,仿佛来自时间之初。
“这要从母亲所做的,‘第一个梦’说起……”
眼前的景象随之变幻。不再是这片水晶森林,而是一片无垠的、波光粼粼的银色海洋——纯粹意识的原初之海。
“最初,并无‘现实’与‘梦境’之分。母亲自混沌中苏醒,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一个‘可能性’的泡沫。她梦见‘光’,于是有了区分明暗的刻度;她梦见‘结构’,于是基础的几何概念得以诞生。我们称那个时代为——原初遐想。”
画面中,简单的光点和线条在银色海洋中生成、湮灭,充满了实验性的探索意味。
“随着母亲的力量增长,她的梦变得复杂。她开始梦见更具体的‘存在’——星辰、山川、河流,以及……最初的‘我们’。”光形的意念带着一丝温暖的怀念。画卷里,出现了更多模糊的光影,它们形态各异,在初生的、概念性的景观中嬉戏、思考。“这是 ‘筑梦纪元’ 。母亲欣喜地看着我们,如同看着她自己思想的延伸。她并未‘创造’我们,而是‘梦见’了我们,我们是她意识自然流露的一部分。”
林夜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这股意念流中蕴含的真实与古老。膝上的法则之剑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共鸣,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丝。
“但梦,并非只有美好。”光形的波动带上了一丝沉重。眼前的画卷色调开始变得暗淡,一些不协调的、扭曲的阴影开始在某些梦境角落滋生。“过于庞大的意识,也开始梦见其反面。孤独、疑惑、恐惧……这些情绪如同沉淀物,在梦境的底层悄然累积。母亲察觉到了,她试图引导、净化,但它们如同跗骨之蛆,难以彻底根除。这个阶段,是 ‘暗影萌芽’。”
画面中,可以看到一些早期的织梦者意识体在尝试与那些阴影抗争,将其隔离或转化。
“直到那个转折点的到来……”光形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带着清晰的痛苦。画卷瞬间切换,展现出一幅恐怖的景象:一片原本绚烂的梦境星域,被一种粘稠的、不断否定自身形态的绝对黑暗所吞噬、同化,那片黑暗的核心,仿佛是一只漠然注视着一切的巨眼。
“它来了。母亲最初以为这只是又一个需要净化的‘噩梦’。但我们错了。它不是梦,它是‘无’,是‘否定’,是来自意识绝对深渊的反命题。我们称之为——异渊。”
林夜屏住呼吸。尽管只是回忆的影像,他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纯粹的、旨在将万物归墟的恶意。这与他之前交手的显化体同源,但更加本质,更加庞大。
“战争爆发了。但那并非你们理解的战争。”画卷中,无数光辉的意识体前赴后继,用概念、用情感、用记忆构筑防线,但它们的攻击如同投入虚无,而对方的“否定”之力却能轻易瓦解它们的存在根基。“那是存在与虚无的碰撞。我们节节败退,无数兄弟姐妹被吞噬、被扭曲,成为了异渊延伸的触角。这是 ‘凋零纪元’。”
景象无比悲壮,光辉不断黯灭,梦境的版图被黑暗快速蚕食。
“母亲意识到,纯粹的对抗无法取胜。异渊因‘梦’而生,只要梦存在,它便几乎不死不灭。”光形的意念中透出深深的无力感,“在绝望中,母亲做出了两个决定。”
画卷分为两半。
一半,显示织梦者主体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光芒,主动迎向那无边的黑暗,无数强大的法则与概念被构筑成最后的壁垒,进行着看似徒劳却至关重要的阻击。“她以自身绝大部分的力量与意识为代价,构筑了防线,将异渊的主力拖入了永恒的消耗战。这便是你们外界所知的,织梦者‘沉寂’的真相。她并非沉睡,而是在前线……燃烧自己。”
另一半画卷,则显示了眼前这片遗叶之境诞生的过程。一缕极其精纯、不染丝毫尘埃的本源之光,被小心翼翼地从织梦者主体中剥离出来,包裹在一片巨大的、蕴含着“隔绝”与“永恒”概念的树叶中,悄然送离了主战场。
“而另一个决定,就是创造‘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她剥离了自身最纯净的‘初心’,所有关于美好、希望、创造与可能的记忆,封存于此。这不是一个逃避的梦,这是她,也是我们整个文明……最后的火种。”
光形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庄严与悲伤:
“母亲希望,即使她最终彻底燃尽,即使外界的所有梦境都被污染、吞噬,这里,仍能保留着‘梦’最初、也是最美好的样子。等待着一个……渺茫的‘可能性’。”
所有的景象缓缓消散,重新归于周围静谧的水晶森林。但此刻,林夜眼中所见的一切,都已不同。这里的每一缕光,每一棵树木,都承载着一个文明近乎绝望的希望。
林夜沉默良久,消化着这沉重得足以压垮星辰的历史。他抬起头,看向光形,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么,你所说的,‘连异渊都尚未发现的最后的秘密’,是什么?那个‘可能性’,又指向什么?”
光形“注视”着林夜,它的光芒变得前所未有的凝聚和深邃。
“秘密在于……母亲在剥离我之前,看到了一个来自‘更高层面’的碎片景象。那也是她最终决定施行这个火种计划的……根本原因。”
它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凝聚勇气,然后,一字一句地将那个颠覆性的概念传递到林夜的意识中:
“母亲看到,我们所认知的、包括异渊在内的一切所存在的这片‘现实宇宙’……其本身,极有可能,只是一个更为古老、更为宏大、规则更加稳固的‘梦境’。”
“而异渊,或许并不仅仅是梦境的瘟疫。它可能,是那个更古老‘梦境’自我净化、清理冗余或错误‘子梦境’的一种……机制。”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林夜瞳孔骤缩,猛地站了起来,膝上的法则之剑都发出一声嗡鸣。
这个秘密,不仅关乎织梦者,不仅关乎异渊,更关乎他们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所在的“现实”——存在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