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祝馀仙草的目光骤然被梅祈安身前的流光琴攫住,话音里满是难掩的惊色。
只见那琴身浅黛青的木纹间,金芒如活物般流转,一股磅礴又纯净的神力顺着风漫进他的感知。
祝馀仙草能感受到那股力量不是寻常法器的微弱灵气,而是带着上古厚重感的神力。
“此乃流光琴,是能净化万物的上古神器。”
梅祈安指尖轻拂过西海冰蚕所织的金丝弦,琴身立刻漾开一圈清浅的光晕。
那光晕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带着一种温暖而柔和的力量,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待会我便以琴声为引,将你的草叶之力化作灵韵,精准送进每个百姓体内,如此便能彻底消融他们骨血里的絜钩疠气。”
话音刚落,梅祈安便从怀中取出玉瓶,将那滴泛着莹润绿光的生命绿液递到祝馀仙草面前。
绿液悬在瓶口,浓郁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似能抚平一切本源损伤。
祝馀仙草望着那滴绿液,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交叉在胸前,指尖结出简单的印诀。
刹那间,一阵柔和的绿光从他周身泛起,光晕中,一片莹白如玉的绿叶缓缓飘落在他掌心。
那片叶片上还凝着细碎的露珠,淡淡清香随气流散开,沁人心脾。
然而,就在绿叶离体的瞬间,祝馀仙草周身的灵光骤然黯淡下去。
只见他脚步微微一晃,不得不伸手扶住身旁的树干才稳住身形,脸色也迅速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宣纸。
连呼吸都比先前轻浅了几分,唇瓣也泛起淡淡的青白色,显然是本体受损、本源亏空所致。
梅祈安见祝馀仙草身形晃荡、面色惨白,连扶着树干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心头一紧,不及多想便屈指一弹!
只见那滴悬在玉瓶口的生命绿液瞬间化作一道莹润绿光,如溪流般精准没入祝馀仙草眉心。
绿光刚一入体,祝馀仙草便轻舒了口气,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渐渐泛起一丝淡青的莹润光泽,虚浮的气息也稳了些,扶着树干的手终于不再颤抖。
但祝馀仙草的本源亏空终究未完全补足。
于是唇畔仍凝着浅淡的青白,只是眼中那抹因虚弱而起的水雾,已悄悄散去几分。
安顿好祝馀仙草,梅祈安才转身看向悬浮半空的流光琴,指尖轻抬,开始弹奏。
梅祈安指尖最先落在最外侧那根西海冰蚕金丝弦上。
弦身震颤的刹那,琴尾三枚玉铃先应和着发出“叮铃”轻响,清透得像山涧清泉滴落在青石上,溅起细碎的回响;
紧接着,金丝弦线迸发的金芒顺着浅黛青的琴身纹路漫开,宛若将漫天星光揉碎了缀在琴上,连周遭的风都似被染成了金色。
梅祈安手腕微转,指法渐渐加快,二十四根弦在他指间流转自如。
初时琴声清浅柔和,像晨雾漫过青草地,裹着祝馀仙草叶片的淡淡清香,顺着山间气流飘向不远处的樊村。
村中,那些躺在床上因疠气折磨而低吟的百姓,原本拧成一团、满是痛苦的面容,在闻到这缕清香与听到琴音后,顿时舒缓的一些。
只见百姓们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额间的冷汗渐渐收了,连先前粗重急促的呼吸,都一点点变得平缓悠长,原本泛着青灰的唇色,也悄然透出了一丝微弱的血色。
而祝馀仙草立在一旁,目光紧紧追随着那片悬浮在琴前的莹白绿叶。
随着梅祈安指尖流转,琴声婉转间,叶片上的绿光如溪流般缓缓渗出,一丝丝、一缕缕融入琴音,让原本清透的曲调都染上了几分草木的温润。
祝馀仙草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叶片里的本源灵力正顺着弦上漫开的金芒,化作无数细密的光丝。
这些光丝穿透樊村的泥墙与木窗,精准钻进每个患者的经脉!
这些光丝有的缠上孩童紧绷的四肢,有的绕着妇人枯槁的手腕,有的则轻轻覆在老人凹陷的胸口。
而那些在血管里乱窜、泛着灰黑色的絜钩疠气,一遇上这带着草木灵韵的琴音,竟像寒冬里的冰雪撞上正午暖阳,瞬间便没了戾气,簌簌消融成一缕缕轻烟。
只见这些灰烟从患者的口鼻间逸出,又被琴音裹着缓缓飘向高空,最终消散在云端,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忽然,梅祈安指尖一扬,琴声陡然转亮,如积压多日的乌云被阳光破开,瞬间洒满整个村落。
琴首缠枝海棠上的红宝石也骤然亮起,与弦上奔涌的金芒交织成一张通透的光网,稳稳将樊村笼罩住。
在光网成功笼罩住樊村后,网内的每一寸空气都在琴音里震颤,连墙角的枯草都似被唤醒,悄悄抽出了嫩芽。
直到最后一位卧床老人脸上的青灰褪去,呼吸变得绵长安稳,梅祈安才缓缓收回指法。
只见流光琴上的金芒渐渐收敛,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而那片早已失去灵力的绿叶也轻轻晃了晃,最终化作一缕淡绿轻烟,随山间清风飘远,归了凡尘。
而祝馀仙草立在原地,只觉生命绿液的温润仍在体内流转,流光琴的余韵又悄悄滋养着受损的本源。
不过片刻,他苍白的脸颊便恢复了往日的莹润,周身的灵光重新亮起,连呼吸都变得轻快起来。
原来祝馀仙草分化叶片所损耗的本源,竟在这双重滋养下,完完全全恢复了。
…………
在长安近郊的西山深处
残阳的最后一缕金辉将无人问津的幽谷染成一片暗沉的赭色。
谷中风声呜咽,卷起满地枯败的落叶,却吹不散空气里弥漫的阴冷煞气。
灰长老静立在谷底的玄色巨石旁,身形隐在斑驳的树影里,只露出一双浑浊如泥潭的眼睛,死死盯着掌心悬浮的黑色光球。
那光球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如浓墨,表面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暗红雾气。
那暗红雾气像是用无数人濒死时的痛苦、绝望与不甘所凝聚而成一般!
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有细碎的怨毒嘶鸣从球内溢出,尖细得刺人耳膜,听得人骨缝里都透着寒意。
可没人知晓的是,这光球之中凝聚的,正是樊村百姓在絜钩疠气折磨下滋生的滔天怨气,以及疫病夺走性命后留下的浓重煞气。
“哼,没想到他们竟真能破了我的疠气。”
灰长老的声音从阴影里传出,沙哑得像粗砂纸在磨木头,带着几分被打乱计划的不满。
可话音未落,他嘴角却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掌心的黑球又剧烈搏动了一下,暗红雾气愈发浓郁。
“不过……这怨煞之气也凑得差不多了,阵法被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灰长老的声音从喉间滚出,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字句里还裹着几分计划被扰的不满,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翻涌着更浓的志在必得。
灰长老微微抬手,枯瘦的指尖轻轻划过掌心黑球的表面。
只见那球上缠绕的暗红雾气立刻如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疯狂缠上他的指节,却在触到他指尖萦绕的黑气时骤然停滞,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屏障,半点也渗不进去,只能在外面徒劳地扭曲翻涌,连他一片指甲都伤不到。
灰长老缓缓抬眼,目光穿透西山层层叠叠的山峦与林雾,仿佛能直接看到百里之外长安的轮廓!
“这怨气和煞气已足够醇厚,接下来,便是去取回诡婴大人的本源了。”
灰长老对着长安的方向喃喃自语,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话音刚落,掌心的黑球便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暗红雾气翻涌得愈发凶烈,细碎的怨毒嘶鸣也陡然清晰了几分,像是在狂热地呼应这凶险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