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
长安七月的日光褪去了盛夏的暴烈,却仍裹挟着细碎的金芒,将青石板路晒得仿佛要冒出蒸腾的暑气。
那金芒洒在路面上,像是无数颗跳跃的碎金,闪烁着温暖而柔和的光芒,却又带着一丝夏日的余韵,让人不禁想起那热烈的盛夏时光。
梅祈安坐在装饰着鲛绡软帘的马车里,透过轻柔的帘幕,阳光也变得柔和而朦胧。
他的膝头搁着一具精致的檀木匣,匣面上雕刻着缠枝莲纹,那花纹细腻而繁复,如同一件岁月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匣面,那温润的触感与掌心沁出的薄汗交织在一起,让螺钿的流光也微微发颤,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不安与期待。
匣中的大雁偶尔扑棱几下翅膀,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让梅祈安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愈发慌乱。
车轮缓缓碾过豫国公府前的汉白玉螭纹阶,发出沉闷的声响。
随后,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
朱红的大门足有两丈高,门上的鎏金兽面衔环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显得庄严肃穆。
门前蹲坐的石狮子鬃毛如铁,瞳仁里仿佛凝结着百年的霜雪,那威严的目光似乎将梅祈安从头到脚审视得通透无遗。
“吱呀——”
一声,厚重的门扉缓缓开启,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声音。
梅祈安攥紧手中的檀木匣,缓缓起身。
他身上的云锦衣袍轻轻扫过车辕,衣袍上暗绣的缠枝莲纹在风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增添了几分雅致与神秘。
身后,仆役们抬着描金朱漆礼盒,绫罗绸缎的窸窣声、金银器皿的叮咚响,与檐角铜铃的轻晃声交织在一起,在庭院上空织成一张细密的音网。
当国公府的铜环叩响大门时,梅祈安腕间的串珠轻轻撞在雁匣上,发出一串清越而悠扬的颤音。
管家垂着手在前面引路,皂靴踏过汉白玉螭纹阶,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稳,惊得檐角的铜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廊下,朱漆柱在阳光的照耀下倒映着天光云影,将庭院里的海棠、石榴、木槿都揉碎成流动的胭脂,色彩斑斓却又和谐统一。
穿过九曲回廊时,假山后的流水正叮咚作响,那清脆的水声与梅祈安紊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节奏,既舒缓又急促。
太湖石嶙峋的轮廓里,藏着几尾朱红锦鲤,它们倏忽摆尾,搅碎一池浮萍,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然而,梅祈安此刻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只觉每走一步,心跳便加快一分。
终于来到正厅,豫国公端坐上位,神色和蔼却又带着几分威严。
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人心,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长辈的慈祥。
武祯则安静地坐在父亲身旁,今日她身着一袭鹅黄色襦裙,外披浅粉色披帛,青丝上点缀着几支精巧的金簪,更显得富贵动人。
梅祈安抬眼与她目光交汇,只见她微微颔首,眉眼间带着一丝期待,这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恭敬地行了大礼。
然后梅祈安朗声道:“今日,梅某奉父母之命,前来贵府纳采,愿与武二娘子缔结良缘,还望应允。”
声音虽沉稳,可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豫国公微微点头,眼神中透出几分赞许,示意梅祈安起身。
梅祈安缓缓站起,将雁匣递给一旁的仆人,又命自家仆人们将聘礼依次呈上。
只见鎏金朱漆盒里,江南的云锦绸缎如春水漫卷,细腻的纹理仿佛能流动起来,羊脂玉镯在丝绒衬布里泛着柔光,温润如玉,累丝嵌宝的步摇更将日光碎成流动的星河,每一步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梅郎君客气了。”
豫国公微笑着开口,语气中带着长辈的温和与期许。
“我家祯儿性情有些活泼,日后还望梅公子多多包容。”
他的目光在梅祈安和武祯之间扫过,似乎在默默传递着一种信任与托付。
梅祈安连忙拱手,恭敬地说道:“国公爷言重了,武二娘子善良活泼,能与她结为连理,是我的福气。”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日落西山,明月东升
梅祈安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他与武祯的目光再次相撞,那一瞬间,千言万语尽在这一眼之中。
…………
而就在梅祈安到豫园公府纳采的时候,妖市深处的「书斋」正漫开浓稠如墨的夜色。
只见青铜兽首衔着的烛火在黑雾中明明灭灭,那微弱的光芒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却又顽强地闪烁着。
烛光将店内悬着的古书典藏晕染成扭曲的面孔,那些面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让人不寒而栗。
而无字书悬浮在店中央的半空中,素白的书页无风自动,翻卷出细碎的呜咽声,如同幽灵的低语。
缭绕周身的黑气如活物般缠绕、盘桓,在墙面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这些影子忽而凝聚成孩童嬉笑的轮廓,忽而又化作枯骨嶙峋的巨手,看上去十分诡异。
“也难为婴大人还记得我。”
无字书的声线像是从书页夹层里挤出来的,低沉而沙哑。
“你我好歹也成主仆一场,仔细想来,也是不该违逆婴大人的好意!”
随着无字书双臂缓缓张开,供案上的青铜香炉剧烈震颤,香灰如细雪纷飞,飘散在空气中,形成一片朦胧的灰雾。
就在这时,一卷战国书策自虚空中显现,竹简表面刻着的蝌蚪文泛着幽蓝冷光,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我答应大人帮您找回元丹,复活肉身,重建当年大业!”
无字书的身上迸发出强大的妖力,震得梁柱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书斋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微微颤抖。
那妖力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到时您要天下,我不管——我只有她!”
无字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凉和执着,仿佛在诉说着它心中唯一的执念。
话音未落,无数素白纸片从无字书身后激射而出。
这些纸片本是洁净如雪,却在飞舞中诡异地翻涌变色。
只见它们的边缘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焦黑蜷缩,转瞬间化作铺天盖地的墨色书页。
当最后一片白纸浸染成墨,书斋内的黑雾突然诡谲地凝滞。
只见无字书周身环绕的妖力漩涡轰然炸裂,强大的力量如同实质的气浪,瞬间掀翻了满屋的古籍!
只见那些珍贵的书籍在空中翻飞,仿佛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一般。
在书斋内的氤氲黑雾中,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浮现。
无字书曾经如雪的广袖被暗纹流动的玄色锦缎取代,金线绣就的饕餮纹自衣襟蜿蜒至袖口,每一道纹路都泛着嗜血的幽光。
乌发如瀑倾泻而下,原本系着素绢的发间,此刻戴着鎏金螭龙冠,龙瞳镶嵌的赤玉随呼吸明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无字书抬手抚过自己棱角分明的下颌,指尖划过的瞬间,面容竟从温润书生的模样化作眉眼锋利的冷硬轮廓。
那双眼睛如同深邃的黑洞,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
喉间溢出的笑声像是来自九幽炼狱,低沉而沙哑:“小祯,我只要你,而你身边的他们,都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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