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暂停”中悄然滑过一周。
林小夕没有给出答案。那条星晷项链被她小心地收在首饰盒最底层,像一枚沉甸甸的、尚未被启动的命运密钥。
顾夜白也没有再追问。但他似乎将那句“请教”落到了实处,只是方式依旧带着他鲜明的、笨拙的“顾氏”风格。
他不再用“项目”或“顺路”作为借口,却开始以一种近乎刻板的规律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每天下午五点二十,他的车会准时停在她教学楼下的固定位置,接她下班(虽然她只是回宿舍)。他会带来一杯温度刚好的她喜欢的芒果奶昔,或者一块据说是“客户送的吃不完”的精致蛋糕。
他依旧话不多,偶尔会问一句“课程难吗?”或者“稿子进度如何?”,得到回答后便陷入沉默,只是在她下车时,会极快地说一句“明天见”。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套她念叨过绝版了的画册,在她某次随口提起后第二天,就面无表情地放在了她的座位上,仿佛只是随手丢下了一叠废纸。
这种笨拙又固执的“追求”,让苏晓琪天天捂着胸口喊“齁甜”,却让小夕的心情愈发复杂。她能看到他的努力,能感受到那份冰壳之下试图涌出的暖意,可母亲冰冷的威胁和那条未解的项链,依旧像阴影般笼罩着她。
直到这天下午,顾夜白发来邮件,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附上了一份电子请柬。
【今晚七点,悦雅酒店,慈善拍卖晚宴。需要女伴。便装即可。】
又是拍卖会。
又是悦雅酒店。
甚至和第一次一样的“便装即可”。
小夕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恍惚的宿命感攫住了她。仿佛时间是一个轮回,而她即将再次踏上那个曾经让她无比窘迫、却又悄然改变一切的起点。
这一次,小夕站在衣柜前,心情已与上次截然不同。没有了惶恐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紧张、决绝和一丝微妙期待的复杂心绪。
她最终选了一条烟粉色的及膝纱裙,款式简洁大方,比上次的白色连衣裙多了几分柔美的色彩,却依旧不失学生的清新。她仔细地化了淡妆,将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当她走下宿舍楼,看到倚在车边等待的顾夜白时,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滞了一下。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但领带换成了与她裙子同色系的深粉灰色,细节处透露出一种精心的呼应。他看着她走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亮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很合适。”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为她拉开车门。
路上,他递给她一个扁平的丝绒盒子。
小夕疑惑地打开,里面躺着一对小巧精致的珍珠耳钉,光泽温润,设计极简。
“拍卖会噪音大,这个隔音效果好。”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产品功能,“戴着会舒服点。”
小夕握着盒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总是这样,用最实用的理由,包裹着最细致的关心。
晚宴会场依旧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但这一次,小夕的感受却完全不同。
顾夜白没有再让她落后半步,而是自始至终让她走在自己身侧。他的手臂偶尔会虚扶在她的后腰,隔开拥挤的人群,动作礼貌而自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
他不再沉默,会低声向她介绍一些重要的与会者,或者某件拍品的背景,语气虽然还是没什么起伏,却是一种平等的分享。
甚至当有人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时,他会极其自然地微微侧身,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将那些视线隔绝开来。
小夕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将她排斥在外的壁垒,似乎正在被他一点点地、固执地拆除。
然而,轮回之中,总有相似的考验。
就在小夕稍微放松下来,专注地看着一件当代艺术拍品时,一个略带夸张的女声在身边响起:
“哟,这不是顾总吗?真是巧啊。”
小夕回头,心头微微一沉。是上次那个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叶琳。她今天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裙,依旧精致夺目,笑容也依旧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居高临下的味道。
她的目光在顾夜白和小夕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小夕身上,红唇弯起:“林小姐,又见面了。这次……还是来‘学习’的?”
那语气里的暗示和轻蔑,与上次如出一辙。
小夕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准备再次承受那令人难堪的审视。
然而,这一次,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
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突然极其自然却坚定地握住了她垂在身侧、微微发凉的手!
小夕浑身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顾夜白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了她的手,指节分明,力道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他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清晰地传来,熨烫着她微凉的指尖,也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不安。
他甚至没有看叶琳,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展台,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但他的话,却是清晰无比地对着叶琳,语气冷然,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公开的宣示:
“叶小姐误会了。”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叶琳瞬间僵住的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林小姐今晚,是我最重要的女伴。”
“最重要”三个字,被他用冷静无波的语调说出来,却比任何激昂的宣告都更有力量,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甩在了叶琳脸上。
周围隐约投来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同,从好奇探究变成了惊讶和了然。
叶琳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脸色一阵青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悻悻地冷哼一声,扭着腰肢狼狈离开。
顾夜白这才缓缓松开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无比,仿佛只是拍掉了一粒灰尘。
小夕却愣在原地,手背上还残留着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坚定的力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了她的手?
还说了那样的话?
脸颊瞬间烧得厉害,心底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安全感汹涌澎湃,冲垮了所有的不安和委屈。
拍卖会继续进行。
经过刚才那一幕,小夕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地罩在了一个安全的结界里,再没有任何质疑或轻蔑的目光能伤害到她。
她放松下来,甚至开始真正欣赏起那些艺术品。
拍卖进行到中段,一件不起眼的拍品被呈了上来——那是一枚造型古朴的黄铜书签,雕刻着精美的星辰图案,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辰”字篆刻。
小夕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那是她之前不小心遗落、后来被陆宇辰捡到的那枚!他怎么会拿来慈善拍卖?
主持人的介绍也证实了这一点:“接下来这件拍品,由A大优秀学生代表陆宇辰先生捐赠,是一款手工雕刻的黄铜书签,寓意美好,起拍价500元。”
价格不高,竞拍的人也不多,只有几个看似学生代表的人在零星加价。
小夕看着那枚书签,心情有些复杂。那毕竟曾是学长的一份心意。
就在价格停在800元,即将落槌时——
一直沉默的顾夜白,忽然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这位先生出价1000元!”拍卖师立刻指向他。
全场目光再次聚焦。谁都看得出,这枚书签的价值远不及此,顾夜白的举动显得十分突兀。
无人再加价。
“成交!恭喜这位先生!”
小夕惊讶地看向顾夜白,他却面色如常,仿佛只是拍下了一杯咖啡。
工作人员很快将书签送了过来。顾夜白接过那枚小小的黄铜书签,在指尖把玩了一下,星辰的刻痕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在拍卖会依旧继续的背景下,在周围隐约的窃窃私语中——
他忽然转过身,面向小夕。
他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黄铜书签,轻轻放在了她的掌心。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眼神却深邃得如同暗夜下的海,牢牢锁住她惊讶的眼睛。
他的指尖在她掌心极轻地停留了一瞬,温度灼人。
然后,他俯身,靠近她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霸道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宣告般地说道:
“你的星光,”
他顿了顿,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只能落在我这里。”
小夕的瞳孔骤然放大,掌心那枚黄铜书签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还不等她从这极致霸道的宣言中回过神来——
顾夜白却已经直起身,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某个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小夕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
只见在宴会厅二楼的环形走廊栏杆旁,一个穿着藏青色中式套装、气质威严的中年女士,正冷冷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正是顾夜白的母亲。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箭矢,精准地落在小夕……和那枚刚刚被顾夜白强行塞入她手中的黄铜书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