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得，”
“……够逼真就好。”
顾夜白低沉而意味不明的话语，像一枚轻飘飘的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落在林小夕的心湖上，激荡起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不安涟漪。他是在回应她刚才对苏晓琪说的“都是演戏”？还是在评价他自己今晚的表现？
“逼真”……这两个字像一根细刺，精准地扎进了她最敏感、最患得患失的神经。所以，那些让她心跳失控、意乱情迷的瞬间，于他而言，真的只是一场需要投入的、逼真的表演吗？那句“理想型”的描述，也只是剧本里设计好的台词？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涩然迅速淹没了方才因为网友起哄和苏晓琪追问而生出的那点微小雀跃。她低着头，跟在顾夜白身后走向宵夜休息区，感觉怀里那盒被他宣告了所有权的巧克力都变得有些烫手。
宵夜区设在中庭延伸出去的露天观景平台，夜风拂面，稍微吹散了些商场内的闷热和心头的躁郁。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水果和饮料。已经有不少完成任务的“情侣”在这里休息，气氛轻松愉快。
顾夜白替她拿了一杯橙汁和一小碟慕斯蛋糕，动作自然流畅，依旧是那个无可挑剔的“临时男友”。林小夕低声道谢，接过杯子，指尖尽量避免与他触碰。
她小口地吃着蛋糕，味同嚼蜡，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眼神时不时地飘向对面安静喝着矿泉水的顾夜白。他侧头看着平台外的城市夜景，侧脸轮廓在夜色和远处霓虹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深邃冷峻，让人完全看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刚才那句“逼真就好”之后，他便没再说什么，气氛有种诡异的平静，却更让林小夕坐立难安。
“各位情侣们，休息得怎么样？”活动主持人的声音通过便携麦克风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微妙的沉默，“接下来，我们将进行今晚最后一个，也是最浪漫的一个任务——‘海边心语’！”
海边？林小夕愣了一下。商场里哪来的海？
只见工作人员笑着推过来几个巨大的LEd屏幕，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附近海滨栈道的夜景，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伴随着音响里传来的、无比逼真的海浪白噪音，瞬间将氛围感拉满。
“虽然我们不能真的去海边，但我们的心意可以抵达！”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说，“请每对情侣到我们这边领取特制的电子心愿瓶，将您想对身边那位说的话，或者对未来的祝福，输入进去，点击发送，您的心意就会显示在我们这片‘浪漫海’的浪花之上哦！”
这个任务听起来比跳舞和真心话要简单得多，也更私密。林小夕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领取了一个淡蓝色的、造型别致的电子心愿瓶设备，类似于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输入界面，下面则连接着大屏幕的投放系统。
他们拿着设备，走到了观景平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身后是模拟的海浪声声。
“要写什么？”林小夕看着输入框，有些犯难。这种需要“走心”的任务，对她此刻混乱的心绪来说，简直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写得太官方，显得敷衍；写得太真情实感……她又怕自己会错意，徒增尴尬。
顾夜白站在她身侧，目光也落在屏幕上，语气平淡：“随意。心里想什么就写什么。”
心里想什么？林小夕心里想的全是乱七八糟的问号和不敢确认的悸动，这些怎么能写出来？
她咬着唇，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迟迟无法落下。眼角余光瞥见旁边另一对情侣，女孩笑着依偎在男孩怀里，两人一起打着字，屏幕上是“要永远在一起”，甜蜜得冒泡。
对比之下，她和顾夜白之间这种客气又疏离的氛围，简直像是临时组队完成KpI的同事。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写一句最安全、最不会出错的祝福。她慢慢敲下一行字：
【希望你永远快乐。】
简单，真诚，符合她对他的感觉——她是真心希望这个看似拥有一切，却总感觉背负着什么的男人能够真正快乐。
写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我写好了。”她小声说，把设备递向顾夜白，示意该他了。
顾夜白接过设备，目光在她写的那行字上停留了片刻。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没有立刻输入，而是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让林小夕的心跳又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他会不会觉得她写得太敷衍了？
就在她忐忑不安时，顾夜白低下头，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开始敲击。他的速度不快，似乎每一个字都经过斟酌。
林小夕紧张地看着屏幕，心跳随着他指尖的起落而加速。他会写什么？是同样客套的祝福，还是……
一行字缓缓地出现在输入框里，就在她那句“希望你永远快乐”的下方。
【希望你的星光永远闪耀。】
林小夕的呼吸猛地一滞。
星光……闪耀？
这两个词像是有魔力般，瞬间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想起他之前说的“画画时会发光”，想起她名字里的“夕”字总让人联想到晚霞和星辰……这像是在回应她那句“快乐”，又像是在诉说着更深层的、她不敢解读的期许和……欣赏？
海风模拟装置吹来的气流，带着清凉的湿意，拂过她的脸颊和发丝，却吹不散心头骤然涌起的滚烫热意。她怔怔地抬起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顾夜白也正好输入完毕，抬眸看向她。两人的目光在模拟的海浪声和幽暗的夜色中相遇。
他没有立刻点击发送，只是看着她，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眸深处，仿佛也倒映着屏幕上的微光和远处城市的灯火，显得比平时更加深邃，更加……难以捉摸。
周围其他情侣的欢笑声、海浪的白噪音，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个闪烁着两行心事的屏幕。
他写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仅仅是朋友式的祝福吗？还是……
林小夕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一个大胆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她想起了他之前的种种“异常”，想起他那精准对应她的“理想型”描述，想起他毫不犹豫的保护，想起他那句“谁也不给”的宣告……
这一切，难道真的可以用“演技逼真”来完全解释吗？
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微小的可能……他其实也……
她的目光紧紧锁着他，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里搜寻出一丝一毫的证据，来佐证她内心那个疯狂滋长的猜想。
顾夜白也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移开视线。他的目光深沉而专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却张力十足的拉锯。
他握着设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些。
屏幕上的那两行字，并排在一起：
【希望你永远快乐。】
【希望你的星光永远闪耀。】
像是一问一答，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共鸣。
最终，还是顾夜白先移开了视线。他垂下眼眸，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指尖悬在了那个【发送】按钮的上方。
他的喉结似乎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用那把她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嗓音，开口问道，声音比平时似乎沙哑了半分：
“要……发送吗？”
这是一个简单的询问，却在此刻暧昧模糊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仿佛点击下去，发送出去的不仅仅是两句祝福，还有某些未曾言明、却在暗潮汹涌的心事。
林小夕的心跳快到了极点。她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悬停在发送键上的手，感觉自己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仿佛得到了某种无声的许可，顾夜白的指尖轻轻落下，点击了【发送】。
下一秒，他们输入的那两行字，伴随着一个小小的、代表着他们编号“07”的心形图标，缓缓地、如同真的被海浪推送般，出现在身后巨大的LEd屏幕的“海面”上，在模拟的月光和波光中轻轻荡漾。
【07：[希望你永远快乐。]】
【07：[希望你的星光永远闪耀。]】
两行字并排显示在浪漫的海景中，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引来一阵小小的羡慕的低语。
“哇，这句祝福好特别！”
“是啊，比‘永远在一起’那种更戳人心呢！”
“07号又是他们！颜值高还这么会！”
周围的议论声传来，林小夕却仿佛听不见。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那两行属于他们的字，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涩咸混杂在一起，最后都融化成为一种滚烫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悸动。
她忍不住再次转头看向顾夜白。
他也正看着屏幕，侧脸线条在屏幕变幻的光影下显得有些柔和。他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那是一个……微笑吗？
因为她写的话？还是因为他自己写的话？
就在这时，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激动：
“哇！我们看到了非常走心的祝福哦！那么，接下来我们将根据网络投票和现场任务完成度，宣布本次‘24小时情侣挑战赛’的——”
主持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顾夜白却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视线。他脸上的那丝极淡的笑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认真。
他打断了她即将投向主持人的注意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落入她的耳中。
“林小夕。”
他叫她的全名，语气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郑重其事的意味。
“等会儿活动结束，”
“……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