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夕怔怔地看着那张被递到眼前的便签纸，大脑仿佛宕机了一般，无法处理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他说什么？
数位板？新型号？报他的名字去取？算项目成本？
每一个词她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句子。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桌上那台边缘已经磨损、贴满了可爱贴纸的旧数位板，又抬头看向顾夜白手中那张写着陌生型号和地址的便签。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她过于响亮的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
他注意到了？他甚至连看都没仔细看，怎么就注意到她那台老伙计的型号落后了？而且还……直接要给她换新的？
这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了，这简直是馅饼之后又紧接着掉下来一个镶着金边的蛋糕塔！还是她垂涎已久却始终不敢下手的那一款！
巨大的震惊让她忘了去接，只是瞪大了眼睛，像个傻瓜一样看着顾夜白，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脸上的表情一定蠢透了，混合着难以置信、惶恐不安，还有一丝被巨大惊喜砸中的茫然。
顾夜白举着便签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两秒，见她没有反应，那双深邃的眸子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似乎对她的迟钝略有不解。他手腕微动，直接将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条塞进了她僵在半空的手里。
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她的掌心。
微凉的触感，带着一点他指尖特有的干燥，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小夕的皮肤，让她猛地一个激灵，差点又把那张纸扔出去。
她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一样，慌忙攥紧了便签，脸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再次轰然上涌。
“顾……顾先生，这……这不行的！太贵重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拒绝，试图把便签塞回去，“我……我那台旧的还能用！真的！只是偶尔有点小毛病，不影响……”
她的声音在顾夜白平静无波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嗫嚅。
他并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对她的拒绝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只是一个工具，一件小事，不值得讨论。”
那种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态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雅，瞬间堵回了小夕所有试图拒绝的话。她意识到，在他眼里，这或许真的就像给员工配发一支好写的笔一样平常，与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攥着那张便签，指尖感受到纸张边缘的锐利，心里乱成一团麻。接受？这好处也太大了，她受之有愧。拒绝？她好像根本没这个选项，而且……她确实需要，渴望得快疯了。
最终，对专业工具的渴望和对项目的重视压倒了她那点小小的自尊心。她低下头，盯着便签上那行凌厉潇洒的字迹，声如蚊蚋：“……谢谢顾先生。”
顾夜白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仿佛这只是个无需道谢的流程。他最后瞥了一眼那道蓝色的划痕，没再说什么，转身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后续细节，陈助理会联系你。”他留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门外。
门轻轻合上，会议室里只剩下小夕一个人，还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清冽的雪松气息。
她腿一软，跌坐回椅子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百米冲刺。摊开手心，那张小小的便签纸已经被她手心的汗浸得微微发潮。
上面是一个她只在各大测评视频里仰望过的顶级数位板型号，以及一个位于市中心高级写字楼的地址，看起来像是一家高端数码产品体验店。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嘶——好痛！不是做梦！
巨大的、晕乎乎的喜悦后知后觉地漫了上来，像香槟气泡一样咕嘟咕嘟地涌向四肢百骸。她拥有了梦寐以求的神器！而且还是顾夜白亲自给的！
可紧接着，一种强烈的不安又攫住了她。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就因为那几张画？还是因为那道划痕？或者……他真的另有所图？可她能有什么让他图的呢？
脑子里两个小人开始疯狂打架。
一个兴奋地尖叫：“啊啊啊！新板子！是顶配啊！顾夜白也太帅太壕了吧！这是什么霸总行为！”
另一个则忧心忡忡：“冷静点林小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才见第二面！这不符合常理！”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不管怎么样，东西已经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完成项目，用实力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份信任和……昂贵的工具。
对！就是这样！
她重新振作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便签纸夹进笔记本扉页，像收藏什么珍宝一样。然后开始飞快地收拾东西，把数位板、笔电、笔记本一股脑儿塞进背包。
走出星晷科技时，前台小姐依旧对她报以职业的微笑。但小夕感觉自己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背也挺得更直了。
站在科技园耀眼的阳光下，她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拨通了苏晓琪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顾夜白本人了吗？合作谈成了吗？他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冰山？”苏晓琪连珠炮似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炸开。
小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但上扬的尾音还是出卖了她：“见到了……谈成了……而且，晓琪，你绝对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他刁难你了？还是被你的才华惊艳了？快说！别卖关子！”
“我不小心……把签字笔墨水划到他平板电脑上了……”
“什么？！林小夕！你——”苏晓琪的惊呼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但是！”小夕赶紧打断她，语速飞快地扔出重磅炸弹，“他不仅没怪我！还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去取一块最新的顶配数位板！说算项目成本！”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五秒钟的死寂。
然后，爆发出更高分贝的、几乎能掀翻屋顶的尖叫：“啊啊啊啊啊——！！！真的假的？！顶配？！顾夜白给你买的？！天哪！这是什么偶像剧剧情！他肯定对你有意思！绝对的！”
小夕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脸又有点发烫：“你小点声！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人家就是……就是甲方爸爸为了保证项目质量提供的硬件支持！很专业的好不好！”
“专业个鬼！”苏晓琪在那头激动得语无伦次，“哪个甲方爸爸会管合作方用什么工具啊？还贴心地发现你工具旧了直接送顶配？这分明就是霸总的宠爱！怜惜！啊啊啊我嗑到了！”
“苏晓琪！”小夕哭笑不得地打断她的幻想，“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去取了！”
“别别别！去！必须去！立刻！马上！现在就去！”苏晓琪瞬间切换模式，比她还着急，“地址在哪儿？发给我！我陪你一起去！这种历史性的时刻我必须见证！”
半小时后，小夕和苏晓琪站在了市中心一栋流光溢彩的玻璃幕墙大厦前。这里与其说是数码城，不如说更像高端奢侈品商场。
根据地址，她们找到了那家隐匿在高层、需要预约才能进入的专业级数码产品体验中心。光可鉴人的地板、极简主义的装修、穿着西装彬彬有礼的店员，处处都透着“很贵”的气息。
小夕深吸一口气，和苏晓琪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紧张和兴奋。
她走到前台，有些怯生生地开口：“您好，我……我来取一件设备，是顾夜白先生让我来的。”
前台小姐听到顾夜白的名字，脸上立刻露出了然的微笑，态度愈发恭敬：“是林小姐对吗？请稍等片刻。”
她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位经理模样的男士亲自迎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未拆封的、印着品牌LoGo的纯黑色厚实纸箱。
“林小姐，您好。顾先生已经吩咐过了，这是您要的设备，已经按照您的惯用手习惯调试好了基础参数。”经理微笑着将沉甸甸的纸箱递给她，旁边还有一个配套的精致笔盒，“需要我现在为您讲解一下基础功能吗？”
“不……不用了！谢谢您！”小夕连忙接过箱子，手臂猛地一沉。这重量，这质感……是金钱和专业的力量！
苏晓琪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拼命掐着小夕的胳膊，用气声说：“哇塞……这服务……这排面……”
小夕晕乎乎地抱着箱子，在经理“感谢惠顾，如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的送别声中，走出了体验中心。
直到来到人来人往的商场走廊，两个女孩才仿佛重新活过来。
“快！打开看看！让我摸摸！”苏晓琪迫不及待地催促。
小夕的手有些发抖，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黑色的泡沫垫中，静静地躺着一块线条流畅、做工精湛的数位板，屏幕光滑如镜，反射着商场璀璨的灯光。旁边那支压感笔的设计也极具科技感。
这简直是一件艺术品。
小夕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板面，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感动。这是所有插画师梦寐以求的利器，现在就在她的手中。
“顾夜白……他真是个好人。”她喃喃自语，心里那座关于他“冰冷可怕”的冰山，悄然融化了一角。
巨大的喜悦过后，现实的问题浮上水面。这么贵重的东西，她真的能心安理得地收下吗？就算是以项目成本预支，她也还没开始创造任何价值呢。
抱着沉甸甸的数位板盒子，小夕心里的天平再次摇摆起来。兴奋、感激、不安、惶恐……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要表达自己的感谢和认真的态度。
回到家，她将新数位板连接电脑，感受着那无比流畅精准的压感，灵感如同泉涌。她几乎没有犹豫，打开绘图软件，摒弃了所有复杂的色彩，只选用最纯粹的黑白灰。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用这份新工具，画一张她能想到的、最符合“蜃楼”项目气质的概念草图——不是为了交差，而是为了证明，他的投资没有错付，她值得这份信任。
笔尖在光滑的板面上流畅地舞动，感受不到任何延迟和漂移，这是一种极致享受。她全神贯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数小时后，一张充满东方幻想的科幻概念图跃然屏上：悬浮的仙山楼阁与数据星河交织，墨色的蛟龙在流光溢彩的云端若隐若现，既古典又未来，完美呼应了白天讨论的方向。
她对成品非常满意。仔细检查无误后，她将图片导出，郑重地打开邮箱，找到了顾夜白的那封邮件。
她新建邮件，收件人输入他的邮箱地址，主题栏斟酌地写上：【关于“蜃楼”项目的一些初步构思 - 林小夕】。
在正文里，她删删改改，最后只留下简洁而专业的几句：
【顾先生您好，
冒昧打扰。附上我根据今日讨论方向尝试绘制的一张概念草图，希望能更直观地表达我的理解。
另，设备已收到，非常感谢您的支持。我会尽全力完成项目。
祝好。
林小夕】
她深吸一口气，将图片添加为附件，鼠标悬停在“发送”按钮上，心跳莫名又开始加速。
她轻轻点击了发送。
邮件瞬间显示“发送成功”。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她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了一个新邮件提醒！
速度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
小夕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点开提醒。
发件人赫然是——Gu Yebai。
主题只有两个字：【收到。】
正文更是简洁到了极致，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询问：
【明天晚上七点，有没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