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太极殿内,阴云压境,变天了。
骤然狂风卷着骤雨拍打着朱漆殿门,发出阵阵呜咽之声。
琉璃宫灯在过堂风中摇曳不定,将满殿文武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犹如鬼魅起舞。
国丈郑方敬手托一封密信,稳步迈出陈列,玄色朝服上的仙鹤补子在昏光中振翅欲飞。
“臣,有本奏。”他的声音穿透雨声,每个字都似淬火的钢钉砸在金砖之上,“两日前,臣截获密函一封,盖有天子信玺,欲催鞑靼铁骑南下!”
满殿死寂,唯闻殿外风雨凄迷。
那封密信在臣子手中传递,信笺上朱红玺印刺目如血,当念到“愿割凉州以酬”时,殿中顿时哗然如沸。
“此玺……确是陛下信玺!”臣子颤抖的声音撕裂沉寂。
“这……这确是陛下之玺?”
“陛下为了陷害镇北王,竟私通鞑靼,欲割我疆土?!”
“镇北王镇守北境,抵御鞑靼,功在社稷,岂能被如此对待!”
“陛下是天子,怎能做出如此丧权辱国之事?”
有武将夺过信笺,看罢,失声吼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九州四海皆是先祖将士们浴血奋战而来,怎能将大晋山河拱手赠予敌寇?”
“凉州之重,之于大晋咽喉,凉州失守,鞑靼铁骑将会直驱南下,如过无人之境,届时大晋半壁不保!”
“鞑靼士兵,各个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各个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鞑靼铁骑更是所向无敌,大晋那么多武将,只有镇北王能保北境平安,让鞑靼不敢造次,而如今……”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武将的愤怒来的更强烈些!
文臣队列中笏板坠地之声不绝,一位御史突然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皇权之争乃是内政,岂能祸及万里疆土!大晋江山乃太祖皇帝与将士们浴血所得,陛下欲割凉州,他日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于九泉!”
哀泣之声,悲痛之际,瞬间让太极殿的愤怒如野火燎原,几乎烧了房顶。
郑方敬适时伏地泣血,声震殿宇:“通敌卖国,陷害忠良,此等昏君,何以君临天下!臣冒死恳请陛下——为保大晋国祚,即刻禅位太子!”
御座之上,皇帝指节青白地攥着龙首扶手。
他缓缓起身,明黄袍袖剧烈震颤,似有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郑方敬,尔敢!”皇帝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嘶哑如裂帛,“朕待你不薄……”
国丈抬头直视天颜,目光如刀:“正因陛下厚恩,臣才更不能眼看陛下成为千古罪人。”
“荒谬!”皇帝突然暴起,御案上的玉镇纸轰然坠地。他身体前倾,如同濒死的猛兽露出獠牙:“伪造玺印,构陷君父,尔等简直……倒行逆施,大逆不道。”
“如此粗鄙低劣的构陷,尔等却无脑相信,简直是废物!全是废物!”颤抖的手指扫过满朝文武,最后落在郑方敬身上,“尤其是你,郑方敬,你对朕废黜太子之事不满,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的手笔。敢污蔑朕,朕要砍了你!禁军!将逆贼郑方敬就地正法!”
甲胄碰撞声自殿外骤起,郑方敬却纹丝不动,反而提高声量:“陛下若清白,何不容三司会审?如此急于定臣的罪,是想灭口吗?”
郑方敬党羽纷纷跪谏:“陛下三思!国丈若此刻被诛,天下人将如何做想?”
“若非陛下所为,陛下何必如此急着给臣治罪。”面对携刀而入的禁军,郑方敬丝毫不慌,面带正气:“郑方敬死不足惜,但大晋臣子风骨不能灭,只愿陛下悬崖勒马,禅位于太子,保大晋江山,护百姓一世安宁。”
“嗬嗬嗬!”听了他的话,皇帝好似听到了什么好听的话,诡异的笑了起来,“好一个臣子风骨!呵呵呵,哎呀,真好听。”
自古以来,武将死战,文臣死谏。皇帝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嘴角勾起嗜血的弧度,“朕成全你!”
说完,冲着禁卫军统领,使了个眼色。
“陛下三思啊。”郑方敬的党羽慌了,忙上前阻止,“郑大人是吏部尚书,二品大员,乃我朝国丈,朝之脊梁,岂能说杀就杀。”
“通敌之事,尚未清明,陛下如此着急处置郑大人,实乃此地无银之举。”
“若无实证,即便陛下,也不可肆意诛杀臣子。”
皇帝看着他们一个个大义凛然,犯言直谏,心中的戾气呼啸,“既然你们一个个为他打抱不平,同僚之谊让朕感动,那朕就送你们一起下去,下去继续做同僚!”
“陛下,为臣是为了大晋,为了陛下您,您不能一错再错啊。”
“陛下,臣子们死不足惜,可您如此肆意而为,不顾朝廷法度,家国利益,您如何对得起天下黎民!”
皇帝听着他们的指控,癫狂大笑,笑声在雷声中忽明忽灭:“好,好得很!既然都要陪他死谏,朕便成全你们这忠义之名——给-朕-杀!”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郑方敬突然看向崔国公:“崔国公!事已至此,还要作壁上观吗?”
所有人的目光倏地聚焦在那位始终沉默的人身上,皇帝眼神骤亮:“崔卿乃朕之肱骨,岂会与尔等逆贼为伍?”
崔国公缓缓抬首,儒雅俊朗面容在闪电映照下明明灭灭,多了几分晦暗不明。他自袖中取出一封密信,相似的云纹,震惊众人。
“陛下,”他声音沉痛如闷雷,“半月前鞑靼可汗遣使密会老臣,出示的正是盖有信玺的国书,臣只当您一时糊涂……瞒下此事,本想保全天颜,可谁曾想您又……”
皇帝踉跄跌坐龙椅,御案上的朱砂墨溅染龙袍,如血蔓延。他死死盯着崔国公从怀里掏出的信笺,终于明白这是一场精心编织的罗网。
只为诱他上钩。
“崔-明-砚……”喉间涌上腥甜,他在一片昏眩中看见郑方敬嘴角转瞬即逝的冷笑。雨声震耳欲聋,整个太极殿在雷电中仿佛即将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