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结束后的夜晚，老宅里的气氛有种奇特的宁静。
悲伤似乎被留在了墓园那片肃穆的土地上，带回来的是一种经过洗礼后的清明和平和。
兄妹二人依旧像前几日一样，一起做饭，收拾屋子，偶尔交谈，但某种微妙的变化已经在空气中悄然滋生。
夏念清能感觉到，夏灵溪看他的眼神，除了以往的依赖和信任，似乎多了一些更复杂、更明亮的东西。
平等带来的，不再是孩子对兄长的全然仰望，而是一个少女在注视一个……男生。
这种认知让夏念清的心跳偶尔会漏掉一拍，但他选择暂时不去深究，只是将这份悸动归因于这几日共同面对过去所带来的情感共鸣和关系深化。
夜晚，夏灵溪睡在自己的旧房间，夏念清则睡在走廊另一头自己的卧室。
这一夜，夏灵溪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夏念清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老宅夜晚特有的寂静，内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想，或许，那个总是被阴影追逐的小女孩，真的开始走出来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比往日更早地透过窗帘缝隙，洒下一道金线。
夏念清这次起得很早，洗漱完毕，正准备轻手轻脚地下楼准备早餐，经过妹妹房门口时，却见那扇门被轻轻拉开。
夏灵溪已经起来了，穿着睡裙，头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肩上，睡眼惺忪，但眼神却异常清澈，直直地望着他，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
“念清。”
一声轻唤，不是往常的“哥哥”，而是清晰无误的名字——“念清”。
夏念清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心跳速度一时加快起来。
他维持着迈步的姿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口的少女。
夏灵溪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那双曾经盛满依赖的眼睛，此刻却纯净而坚定。
“我……可以喜欢你吗？”
她的声音很轻，但话语所包含的意思却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女孩子对男孩子的喜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夏念清彻底愣在原地，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他一直都清楚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他也隐约察觉过夏灵溪对自己可能超越了兄妹之情，尤其是在她“病娇”属性显露之后。
但他始终将那份感情很大程度上归因于她特殊成长环境导致的过度依恋，他以为，随着她心智的成熟和独立，这种扭曲的情感会逐渐恢复正常。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她真正开始走向独立、摆脱病态依恋的此刻，她问出的，却是这样一个直接而纯粹的问题。
[不该是这样]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我是她哥哥，我照顾她是责任。她还小，可能混淆了依赖和爱情。我应该引导她，告诉她这种感情是不对的，不应该的……]
这是最常规、最“正确”的回答。
保护她，避免她陷入可能受伤的情感漩涡。
但另一个声音，更深处的声音，却在质疑。
[“不应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和标准来定义“不应该”？仅仅因为过去十几年以兄妹相称？还是因为害怕打破现有的平衡，害怕承担可能带来的变化和后果？]
他的目光落在夏灵溪脸上。
她没有躲闪，没有不安，只是执着地、勇敢地看着他，等待一个答案。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乞求认可的卑微，也没有孤注一掷的疯狂，有的只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平静的探寻。
她在询问她的心，也请他正视她的心。
刹那间，夏念清明白了。
无论是出于保护欲的拒绝，还是出于某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而仓促的接受，都是错误的。
这两种回答，本质上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定义”和“裁决”，是对她刚刚建立起来的独立人格的轻视。
她不再是需要他全权引导和保护的小女孩了。
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着自主感受和选择的权利。
她的喜欢，无论是源于长久陪伴的转化，还是少女情窦初开的萌动，都是她真实的情感，值得被认真对待，而不是被轻易贴上“对”或“错”的标签。
想通了这一点，夏念清内心的波澜渐渐平息下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可以”或“不可以”，而是走到了夏灵溪面前，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语气沉稳而郑重：“灵溪。”
他依旧叫着她的名字，如同她叫他一样，这是一种平等的姿态，“喜欢与否，这不是一个需要我来批准或者否定的事情。”
夏灵溪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
夏念清继续温和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这是你的心做出的选择。它真实地存在于那里，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
你需要问的，不是我可不可以，而是你自己。
看清这份喜欢，它是什么模样，它因何而生，它又将带你走向何方。”
他停顿片刻，接着道：“总而言之，你的情感应该由你自己定义，由你自己负责。
无论它最终是什么，都是你成长的一部分，都值得被尊重。”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将整个房间照得通透。
夏念清的话语，像清风一样拂过夏灵溪的心田。
她以为会得到拒绝，或者……她甚至不敢奢望的接受。
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答案，一个将选择权和定义权完全交还给她自己的答案。
这不是推诿，而是最高级别的尊重。
他承认了她情感的独立性、合法性和主体性。
夏灵溪怔怔地看着夏念清，看着他眼中那份一如既往的温柔。
一股热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让她忽然觉得无比轻盈和……自由。
她明白了。
哥哥，或者说，夏念清，给她的，不是关于“喜欢”的答案，而是关于“自我”的钥匙。
她微微低下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神更加清亮。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坚定，“我会……好好看清楚它的。”
夏念清也笑了，那是一种欣慰的、放松的笑容。
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亲昵，但此刻，似乎又掺杂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忽然，夏灵溪向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却并不突兀，带着一种水到渠成的自然。
少女的身体温热而柔软，带着刚起床的暖意和淡淡的清香。
夏念清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不是因为排斥，而是因为这拥抱中蕴含的、超越了以往兄妹界限的明确意味。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一时间不知该放在哪里。
就在他心绪起伏，尚未做出反应时，夏灵溪已经微微踮起了脚尖。
一个轻柔如羽翼拂过的触感，印在了他的侧脸上。
温暖，湿润，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而真诚的气息。
一触即分，快得几乎像是一个错觉，但脸颊上那残留的、清晰的柔软触感，却像一小簇火苗，瞬间点燃了那一小片皮肤，热度迅速蔓延开来。
夏念清彻底怔住了，呼吸仿佛在那一刻停滞。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少女加速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与他胸腔里骤然加速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夏灵溪没有立刻松开他，她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胸膛，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明亮的勇气：“这是……我看清楚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
这不是一个冲动的、未经思考的举动，而是她遵循内心、做出选择后，付诸的第一个行动。
夏念清僵直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应这个拥抱，只是任由她抱着，感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全新定义的亲密。
他垂下眼睫，能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和柔软的发顶，心中涌动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过了好几秒，或许是感觉到他并没有抗拒，夏灵溪才慢慢松开了手臂，向后退了一小步，抬起头看他。
她的脸颊绯红，眼神却亮得惊人，有羞涩，但更多的是坦然和等待。
夏念清看着她，看着这个在他羽翼下一点点长大，如今却勇敢地试图与他比肩、甚至向他展露爱意的女孩。
千言万语在喉头滚动。
最终，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化为一个极浅、却包含了无数理解和包容的无奈般的微笑。
“先去洗漱。”他开口，“早餐想吃什么？我去做。”
他没有对那个吻做出任何直接的评价或回应，没有说“好”或“不好”，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划清界限。
他只是用最平常的语气，将生活拉回了原有的轨道，但空气中涌动的暗流和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经让这个清晨变得截然不同。
夏灵溪看着他没有回避、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的眼神，心中那块最后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知道，她迈出的这一步，被他接住了。
不是以她期待中的某种浪漫方式，而是以一种更厚重、更符合他们之间特殊羁绊的方式。
“嗯！”她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转身轻盈地走向了洗手间。
夏念清站在原地，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水声和隐约的哼歌声，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侧脸。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吻的温度和触感。
阳光洒满房间，也照进了两颗经历洗礼后，更加通透和靠近的心。
【夏灵溪好感度101下降至100，状态：家人】
关于喜欢的答案，或许还需要时间来书写，但关于成长和独立的这一页，已经翻开了崭新而明媚的篇章。
而未来，正因为充满未知，才更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