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堂内人声渐散。
林风仍坐在原位。
掌心那枚赤炎环残片不断传来灼热震颤,仿佛还残留着赵承安溃散真气的余波。
他未动。
肩头焦痕随着呼吸微微抽痛,体内混沌熔炉缓缓运转,将战后残存的驳杂能量一寸寸炼化。
忽然,脚步声由远及近。
踏在青石地面上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雷教官停在他桌前。
披甲未卸,手中长鞭垂落身侧,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衣角与紧握的拳头上。
“跟我来。”
声音低沉,没有多余的情绪,也不容拒绝。
林风抬眼,对上那双如铁铸般的眼睛。
他没说话。
只缓缓松开掌心,将残片收入储物袋,起身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空荡的回廊。
步入武院东侧一座偏殿静室。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间喧嚣。
室内陈设简朴,仅有一张木案、两方蒲团,墙上挂着一幅褪色军图,标注着几处已覆灭的匪巢位置。
雷教官转身,解下腰间长鞭置于案上,动作干脆利落。
“你昨日破兽群路线时,用了三十七步完成突进斩杀。”
他开口,语气平静,“每一步都卡在灾兽换气间隙,节奏精准得不像临场应变。”
林风沉默。
“生死擂上,你用《星流遁》贴地闪避,看似被动,实则是在牵引他的火环轨迹。”
雷教官盯着他,“等到中心点那一瞬,开启吞噬之力,断其真气流转——这一招,不是临时起意,是算准了对方出手习惯。”
林风眉梢微动。
“赵承安家传三式,第一式必带虚影诱击。”
雷教官缓缓坐下,“你能预判,说明你不止看招式,还在读人。”
他顿了顿,“这种战斗意识,不该出现在一个刚入州域的府城弟子身上。”
林风终于开口,“战场活下来的人,都会读人。”
“那你告诉我。”
雷教官目光陡然锐利,“为什么你在擂台最后不用吞噬直接废他修为?明明你有那个能力。”
林风眸光一闪。
“因为你选择了《寂灭指》。”
雷教官声音压低,“一指破丹田,干净利落,不留余地。这不是泄愤,是震慑。你在警告所有人——别再用阴手。”
室内陷入短暂寂静。
林风没有否认。
“很多人以为武道拼的是境界、是功法、是资源。”
雷教官站起身,走到墙边军图前,指尖划过一条红线,“但真正决定生死的,是‘势’。”
林风眼神微凝。
“势不是威压,也不是气势。”
雷教官转过身,“它是神念与武意的融合体。当你出拳时,不只是肌肉发力,而是整条经络、识海意志、战斗经验全部凝聚于一点——那一刻,你的拳就有了‘势’。”
他盯着林风,“你在归墟秘境里杀过人,也在贫民窟挣扎过活。你体内有杀意,有狠劲,甚至有某种近乎野兽的直觉。这些都不是坏事。”
“可它们太散。”
他直言不讳,“像乱流,能伤敌,也会反噬自身。你需要把它们收束成一道锋刃。”
林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方才一战,他确实感觉到某种东西在濒临爆发边缘——那是一种超越技巧的感知,仿佛能在敌人动作之前就捕捉到破绽。
但他无法掌控它,也无法重复。
“你想冲击武将?”
雷教官问。
林风点头。
“那就从现在开始,别再只靠功法和战斗本能。”
雷教官声音沉稳,“每天闭目一刻,回想你经历过的每一次生死交锋。不是复盘招式,而是感受当时的‘意’——你为何要那样出拳?那一瞬间,你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林风心头一震。
“势须凝于神念,意要归于本心。”
雷教官缓缓道,“外力可以压制你,规则可以限制你,但只要你还记得自己为何而战,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能逼出属于自己的‘势’。”
林风沉默良久,缓缓抬头。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何此人能在军中剿灭三处匪巢而不滥杀一人——不是手段不够狠,而是每一击都带着明确的目的与克制。
他躬身,行了一礼。
不是弟子礼,而是战士对战士的致意。
雷教官没说什么,只轻轻点头。
“你走的路极险。”
他看着林风,“吞噬之力本就是禁忌之道,若不能守住本心,迟早沦为力量的奴仆。”
林风握拳,掌心隐隐发热。
“我知道该杀谁,也知道不该杀谁。”
他声音低沉,“我不会让熔炉吞掉我自己。”
雷教官盯着他看了数息,终于转身走向门口。
“记住我说的话。”
他在门前停下,“下次见你,我希望看到的不是一个只会用狠招的疯子,而是一个能立势成威的武者。”
门开又合,脚步声远去。
静室重归寂静。
林风站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响那八个字:势须凝于神念,意要归于本心。
他缓缓闭眼,识海中浮现出昨夜兽群扑击的画面——灰骨蝠俯冲的轨迹、桥板断裂的瞬间、王远腾空时浮板解体的刹那……一幕幕闪过,不再是零散记忆,而是被某种无形之线串联起来。
他忽然察觉,混沌熔炉的运转节奏竟随心意微微放缓,不再一味狂吞猛炼,反而像在倾听、在等待。
他睁开眼,指尖轻触储物袋,确认赤炎环残片已彻底冷却。
随后,他转身走出静室。
夕阳斜照,朱雀武院的青石长阶泛着暗金光泽。
沿途学员远远望见他,无人上前搭话,也无人敢挡其路。
他步伐平稳,不再如刀锋般孤绝,而是多了一种沉敛的力量。
走到宿舍区入口时,他忽有所感,停下脚步。
右臂旧伤处,烙印曾躁动的位置,此刻竟有一丝温润气息自内渗出,如同冰层裂开一道细缝,透进一线暖光。
他未停留,继续前行。
暮色中,他的背影融入长长的阶梯尽头。
回到宿舍,林风盘坐在床榻上,闭目凝神。
混沌熔炉的运转节奏已彻底平稳,不再似战后那般狂躁。
他感受到体内有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在经脉间游走,正是右臂旧伤处那丝温润气息所化。
“势须凝于神念,意要归于本心……”雷教官的话语在识海中回荡。
他忽然想起昨夜破阵时,王远临死前那双不甘的眼睛——若当时自己慢半步,死的就是同伴。
这种生死一线的抉择,才是“势”的根基。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戌时。
他起身推开窗棂,远处北谷禁林的方向隐约有兽吼传来。
掌心赤炎环残片突然发烫,像是回应着那片林子的召唤。
“明日,该有个了结。”他低声自语,将残片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