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背靠断墙,脊椎抵着冰冷的碎石。
左臂伤口渗出的血顺着指节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暗红斑点。
他闭着眼,呼吸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有烧红的铁丝刮过喉咙。
体内气血翻涌不休,混沌熔炉仍在高速运转,可炼化速度远跟不上能量冲撞的节奏。
那股从喽啰身上抽来的气血狂躁无比,裹挟着浓烈煞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不受控地抽搐,指尖微微颤抖,太阳穴突突跳动。
眼前不断闪现模糊画面,一个男人跪在地上求饶,声音嘶哑,而自己站在他身后,手已经按上他的头颅。
他猛地睁眼,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不是幻觉。
是记忆碎片。
被吞噬者的恐惧、怨恨、不甘,顺着能量流强行挤进他的意识。
那些情绪如同毒藤缠绕神魂,越收越紧。
他咬牙,指甲抠进掌心,用疼痛逼自己清醒。
不能睡。
一旦松懈,这具身体可能就不再由他主宰。
他强迫自己运转《噬空真解》最基础的吐纳法,一呼一吸间牵引微弱气流梳理乱窜的能量。
可功法刚起效,一股暴戾念头猛然炸开:再去一次,把那个逃走的也抓回来,吞了他,就能更强。
林风浑身一僵。
这声音不像来自外界,更像是从丹田深处爬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他低头看手,五指张开又握紧,骨节发出咔咔声响。
三百斤的力量,比昨夜之前翻了一倍还多。
但这份力量带着锈迹,带着血腥味,不是纯粹的提升,而是污染后的畸变。
他缓缓将右手按在胸口,感受心跳节奏。
太快了,几乎要破膛而出。
这不是兴奋,是失控的前兆。
夜色渐深,风穿过残垣,吹得窝棚外的破布条猎猎作响。
他靠着墙,不敢移动,也不敢闭眼。
可疲惫终究压垮意志,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梦来了。
他看见自己站在药铺地下密室,脚下是那具七窍流黑血的干尸。
干尸突然抬头,脸却是原主的模样,嘴唇开合:你也会变成这样。
下一瞬,场景转换,他正掐住黑蛇帮喽啰的头颅,青光溢出掌心,对方眼球暴凸,喉咙咯咯作响。
而他自己面无表情,嘴角却向上扬起,像是享受这场掠夺。
接着,画面转到盘龙镇高墙,守卫巡逻。
白天被抢粮的老者突然被推下城墙,坠落时看向他。
他想抬脚救人,却像被钉住,只能看着老者摔成一团血雾。
最后,所有画面坍缩成一点。
他站在深渊边缘,脚下是无尽黑暗。
身后站着无数面孔,有蚂蚁、灰鼠、蜈蚣、变异鼠,还有那个被打昏的喽啰。
他们齐声低语:你吃了我们,你就是我们。
林风猛然惊醒,冷汗浸透后背,整个人从地上弹坐起来,大口喘息。
天还未亮,四周漆黑如墨,只有远处镇墙上的火把偶尔闪烁一下。
他抬起双手,盯着指尖。
还在抖。
不是因为虚弱,是因为残留的杀意尚未散尽。
他刚才在梦里杀了人,不止一次,而且……并不排斥。
“我还是我吗?”他低声问出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没有回答。
但他知道,这个问题必须由他自己来解。
他开始回想穿越以来的每一步。
从苏醒在漏风窝棚,到吞噬第一只蚂蚁,再到猎杀灰鼠、对抗喽啰。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活下去。
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
可今晚不同。
他本可以不吞噬那人。
对方已昏迷,威胁解除。
他完全可以取走气血便罢,而非任由本能驱使,几乎榨干对方生机。
那是越界。
是向深渊迈出的第一步。
如果今天能吞一个喽啰,明天是不是就能吞其他人?
后天呢?
他摇头,用力甩开这个念头。
不行。
这条线必须划下来。
不是靠功法,不是靠丹药,而是靠他自己定下的规矩。
他盘膝坐正,双手交叠置于膝上,闭目凝神。
“我吞噬,是为了变强。”
“变强,是为了不被人踩在脚下。”
“我不主动寻仇,但若有人对我出手,视我为猎物!”
他睁开眼,目光如刀。
“那他,便是取死有道。”
“非必要,不取性命。只取气血,不灭其魂。这是我给自己立的规矩,也是我能走到底的唯一方式。”
话音落下,体内躁动的气血似乎轻微一滞,随即缓缓归于有序。
混沌熔炉的运转声依旧存在,但不再带有那种原始的贪婪感,反而像是被某种意志驯服的野兽,安静蛰伏。
他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但脚步比先前稳了许多。
走到断墙凹槽处,他扒开碎石,确认喽啰仍在昏迷,呼吸虽弱但未断。
他将其拖得更深一些,用半块塌墙遮住身形,又将几片带刺的铁皮围在周围,防止野狗靠近。
做完这些,他回到原地,弯腰捡起那根弯折的铁条。
杆身扭曲,一头断裂,早已无法作为武器使用。
他握在手中,触感冰凉粗糙。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拥有的第一件“兵器”,也是他从蝼蚁走向猎食者的见证。
他没有扔掉它。
而是将它轻轻放在身旁的砖堆上,端正摆好,像摆放一件值得尊重的东西。
天边泛起灰白,晨雾弥漫废墟。
薄雾如纱,贴着地面缓缓流动,在断墙之间蜿蜒穿行,时而聚拢,时而散开。
湿气沁入衣衫,带来一丝阴寒。
墙根处的苔藓呈暗绿色,斑驳地附着在碎砖表面,有些地方已长出细密绒毛状的菌丝,在微光中泛着幽微的光泽。
林风静坐不动,双目微闭,继续调息。
他调整呼吸,一吸一呼拉得极长,每一次吐纳都刻意放慢节奏。
鼻腔吸入的空气带着泥土与腐草的气息,进入肺腑后被缓缓压缩,再通过丹田牵引,推动残余乱流归位。
他能清晰感知到体内每一寸经脉的震颤。
指尖的颤抖频率逐渐降低,从最初的每息三颤,减至两颤,再到近乎平稳。
太阳穴的跳动也慢慢缓和,不再如擂鼓般剧烈。
体内的驳杂能量已被炼化大半,剩下的正在缓慢沉淀,转化为真正属于他的力量。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吞噬人类带来的反噬不会这么快结束。
记忆碎片可能会反复浮现,精神污染也可能在某个深夜再度袭来。
但他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不是逃避,不是压制,而是直面,并确立规则。
他低头看着那根弯曲的铁条。
曾经,它是他唯一的依仗。
他曾用它撬开窝棚的腐木板,也曾用它击碎蚂蚁的甲壳。
它陪他熬过最虚弱的日子,也见证了他第一次杀人。
如今它折了,不能再战。
可他舍不得丢。
就像一个人不会抛弃自己走过的路。
他心中已有决断:未来若得利器,必以精铁铸之,通体无瑕,锋刃饮血而不损。
但此刻,他仍需隐忍。
真正的猎手,从不急于亮爪。
当第一缕阳光越过盘龙镇高墙,照在他脸上时,他睁开了眼。
眼神清明,不再有红丝,也不再有迷茫。
他缓缓起身,活动肩颈,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
三百斤之力稳固如山,筋骨强健,远超同境武徒。
但他清楚,真正的强大,不在肌肉,而在掌控。
他望向镇墙方向,那里有秩序,也有压迫。
他曾以为只要变强就能打破枷锁,现在才明白,真正的枷锁从来不在外面。
而在人心。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铁条,转身走向窝棚。
衣角拂过碎砖,留下一道浅浅的拖痕。
他的脚印停在窝棚门口,却没有进去。
而是蹲下身,从墙缝里取出一块干硬的饼渣,默默放进嘴里。
咀嚼时,腮帮用力,牙齿咬合发出轻微响声。
远处,一只秃鹫落在断墙上,歪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