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高梅辉煌璀璨的账房换完筹码,手中沉甸甸的塑胶片还带着收银员指尖的温度。
我没走几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喧闹的 gaming floor,
竟看见晨晨独自一人站在离账房不远的百家乐桌旁。
璀璨的水晶灯下,她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被周围喧嚣的人声吞噬。
我悄然走近,她全然没有察觉我的到来。
她的视线紧紧锁在班长手中那张即将揭晓的牌上,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凝固在那里。
班长用那种特有的、机械式的动作慢慢掀开牌——
闲家四点,庄家六点。
晨晨的嘴唇微微翕动,我听见她细若游丝的低语:
“班长帮帮忙,开个公啊……”
班长倒也挺会来事,处理闲家补牌时
,动作刻意放得特别慢,指尖在牌角轻轻摩挲,仿佛在品味一张牌的分量。
他抬眼瞥了瞥晨晨紧绷的侧脸,特别照顾着她的情绪,
将那决定命运的牌一点点掀起。
当牌面完全展开,赫然是一张公时,晨晨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长舒一口气。
“谢谢班长,谢谢班长”
她嘴里念念有词,看着班长从筹码盒中清点出六万筹码,
连同在幸运六上压的五千一并推到她面前。
那堆叠整齐的筹码在绿色绒布上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怎么就你一个人啦?”我适时出声。
“妈呀!你吓死我了!”
晨晨猛地回头,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随即爆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幸运六都打五千的人,胆子不可能那么小的吧?”我说道。
“夏天回去了,”
她解释道,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刚赢来的筹码
,“这次来打得不太好,再加上她临时有事。”
“原来是这样啊。”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怎么专门打幸运六了现在?”
“庄闲太难打了!”她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语气变得兴奋,
“我这会幸运六中了好多。
庄闲本来打下去三十多个了,现在不仅把输的追回来倒赢了!厉害吧?”
“确实挺厉害的。”
我由衷赞叹,却也不免担忧,
“那输得打回来,就回去吧?”
“现在势头正好呢!”
她连连摆手,眼中闪烁着赌徒特有的光芒,
“还有好几天时间,好不容易来一次,能多赚就多赚点!”
“那好的,你加油。我不耽误你发财了。”
我识趣地后退半步,
“我去吃点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我刚刚吃过了,不用客气,你去吧!”她的视线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牌桌上。
见她这种全情投入的状态,我把到了嘴边的劝诫又咽了回去。
毕竟我们算不上特别熟悉,有些话说了反倒惹人嫌。
赌场里的热情,往往止于牌桌。
我一个人踱步到黑卡房,在僻静的角落坐下。
点了一份水煮东星斑,一份蒜蓉菠菜,另加了两个白煮蛋。
等待上菜的间隙,餐厅柔和的灯光与主厅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我的思绪却还萦绕在晨晨身上。
我知道,她这次只要不走怕是凶多吉少了。
像幸运六这种东西,本质上只是百家乐的边注,绝对不该被当成赢钱的主要手段。
庄闲对决已经让无数赌客头晕目眩、叫苦不迭,而幸运六的规则更为苛刻——
不仅要庄家赢,还必须是恰好以六点取胜。
虽然赔率诱人,但中奖条件实在太过特定。
我见过太多人最初只是在多打庄的时候顺手带一点幸运六,权当是防止被抽大水的手段;
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像着魔般疯狂追着六点下注。
更糟糕的是,追逐幸运六会彻底打乱下注的节奏和心态。
晨晨现在五千五千地打六,一靴牌少说也有五六十局,
从头到尾一个六不出现也是常有的事。
而一旦中了一次六,那瞬间的快感和回报极易让人上瘾,
从此陷入越追越勇、越陷越深的循环。
这绝对会变成,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我轻叹一声,服务生恰好端上热气腾腾的东星斑,
红艳的辣椒油下藏着雪白细腻的鱼肉。可此刻的我却食欲寥寥。
刚才晨晨全神贯注的模样让我想起之前的一个人。
那人起初也只是小打小闹地买幸运六,后来越玩越大,
最后在一个晚上连续追了二十手六都未中,一次不追就开出来六了,当场崩溃大喊大叫。
赌场就是这样,它总在你快要放弃时给你一点甜头,
让你觉得下一次、再下一次,幸运女神一定会降临。
但这些话,我终究没能对晨晨说出口。
人在兴头上时,逆耳忠言只会被当作晦气。
赌场里的教训,别人说一百遍都不够深刻,唯有自己实实在在地撞一次南墙,才能懂得什么是痛苦。
只是不知道,晨晨的南墙,会让她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夹起一筷鲜嫩的东星斑,心想:或许待会儿该回去看看她。
至少,确保她不会在冲动下做出更不理智的决定。
在这座永不眠的城市里,我们都是欲望的囚徒,只不过有些人尚在笼外徘徊,
而有些人,早已将钥匙交给了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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