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喷水池那场小小的失意中灰溜溜地回到美狮会所的房间,心里那股郁气还未完全散去。
我给客房服务部拨了电话,声音带着点疲惫,让洗衣房的服务员上来取衣服。
不消片刻,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一个穿着整洁制服的内地籍服务员站在门口,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
他清晰地说明清洗衣物的选项:
加急服务,次日中午十二点前送回,需额外支付50%的费用;
普通服务,则是下午四点前送回。
我听着,心里再次感受到澳门这座城市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的规则——
金钱的效率与魅力,渗透在日常的每个角落。
作为常住客,我略一思忖,选择了普通服务。
毕竟,会员卡里的积分不是取之不尽的源泉,不像大哥那种豪客,房间、专车,加上每天送洗的衣物开销,
能勉强维持住这张卡的体面已属不易,实在没必要为了几小时的提前送达再额外破费,把自己搞得太累。
服务员仔细清点完衣物,我在单据上签下名字。
看着他离开,房间里重归安静。
我转身走进浴室,放满一池温热的水,将自己彻底浸没进去。
水汽氤氲中,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趁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刻,拿起手机,跟大哥确认了他明天抵达澳门的具体时间。
一切安排妥当,抬眼看看壁钟,才下午六点多!
离夜晚的喧嚣尚早,这空档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百无聊赖地躺在浴缸里,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漫无目的地翻着微信通讯录。
突然,一个名字跳入眼帘——
不久前刚加上的那位高手,兵哥。
像是找到了驱散无聊的灯塔,我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兵哥?你在哪里呢?”
“我在美艺,正准备出门。”
兵哥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有事吗?”
“没事,今天比较闲,看你干啥呢,吃饭了没?”我问道。
“刚起床,打算去银河打牌,还没吃。”兵哥回答得干脆。
“那我跟你一起呗!”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行啊,你过来吧,我在美艺大堂等你!”
挂断电话,一种找到“组织”般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我迅速起身擦干,走到房间角落的保险柜前,转动密码旋钮。
柜门轻启,我取出准备好的十万港币现钞,顺手将之前美狮娱乐场的筹码稳妥地放了进去。
在澳门,各家娱乐场的筹码壁垒分明,互不通用,唯有这印着洋紫荆的钞票,才是畅通无阻的硬通货。
匆匆下楼,在美狮璀璨的大堂里,一眼就看到了兵哥。
他一身利落的休闲装,背着他那个标志性的挎包,眼神锐利依旧。
他已经事先叫好了车,司机载着我们两人,平稳地驶过澳门傍晚流光溢彩的街道,直奔银河度假村那标志性的水晶大堂。
踏入银河娱乐场,喧嚣声浪混合着冷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无数赌台如星罗棋布。
兵哥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各个牌路的显示器。
“饿不饿?”他侧头问我,“要是不饿,先玩两把再吃?”
“不饿不饿,”我连忙摆手,
“来找你的目的就是无聊,想跟您后面学学手艺呢!”我笑着表明来意。
兵哥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你要是有其他赚钱门路,能不玩还是不玩的好!”
这话语带着过来人的沧桑,分量不轻。
说话间,我们走到一张正对着入口的赌台前。
显示器上的牌路清晰地显示着三个连续的单跳(庄-闲-庄),
新开的一局牌,台面冷冷清清,竟无一人下注。
兵哥再次快速扫视了周围几桌的走势,下巴朝这张台微微一扬:
“要不,就这张台试试?”
“好的啊,我听你的!”我立刻应道。
两人各自从口袋和包里掏出十万港币现钞,堆在台面上。
穿着笔挺制服的荷官动作麻利地将它们换成了一摞摞色彩鲜艳的筹码。
银河我以前也来过,但会员卡早不知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只见兵哥从容地从他那挎包里掏出一张泛着金属光泽的黑卡,轻轻递给荷官登记。
这张卡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实力宣言。
第一把,兵哥顺着单跳的走势,在庄的位置押了三千筹码。
我随即也抽出自己的筹码,在他押注的区域加了一千,表示跟注。
坦白说,我此刻的心思并非全在赌钱上,更多是想观察兵哥这位“高手”的策略和手法。
在我有限的认知里,他在百家乐上的造诣显然远超于我。
再者,跟着他下注,省心省力,无需自己费神判断。
荷官慢条斯理地洗牌、切牌,然后用专业的手势抽出四张牌。
她将两张代表“闲”的牌优雅地推向兵哥。
出乎我意料的是,兵哥这次没有像之前在美狮那样干脆地亮牌,而是伸出两指,将牌紧紧扣在台面上,神情专注地开始“眯牌”——
这是老玩家的一种习惯,仿佛能从牌背的微小纹路中窥得天机。
他动作老练,指尖微微捻动牌角,然后嘴角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闲八点!”他报出点数,声音平稳。
庄家开牌,五点。
第一局赢得毫无悬念,筹码清脆地落入我们面前。荷官迅速赔付完毕
兵哥整理着赢来的筹码,头也不抬地问我:
“码宝吗?”(意指赢了是否加注赢来的部分)
“那还用说?当然码了!”我毫不犹豫。
两个人刚才赢的八千筹码,被他一股脑儿推到了“庄”的区域。
荷官再次发牌。闲家先开,六点。
兵哥拿起庄家的牌,依旧是那副专注“眯牌”的姿态。
他缓缓捻开牌角,瞥了一眼,对我低语,语气笃定:
“公(十\/J\/q\/K)配三边(6\/7\/8\/),只赢不输!”
翻开一看,果然,一张公牌(J)配一张七,庄家七点,稳稳吃下闲家的六点,又是一场“叉烧”(庄赢)。
赔付的筹码再次堆高。
兵哥将新赢的筹码拢到手边,侧过头问我,眼神里带着征询:
“接下来,打多少?”
我看着他面前迅速增长的筹码堆,笑着回应: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冲第三关了啊!”(意指乘胜追击,将前两关赢的筹码大部分押上)
兵哥闻言也笑了笑,笑容里有种棋逢对手的默契。
他毫不犹豫地将面前所有赢来的筹码——
一万六千整,全部推到了“闲”的位置。
荷官发牌。庄家先开,一张小二(2)配一张公(q),只有两点。
兵哥这次一反常态,没有再做任何“眯牌”的动作,仿佛胸有成竹。
他直接伸手,干净利落地翻开闲家的两张牌——
一张二,一张七,九点!又是一枪过河,
赢得漂亮!开门红,两人连过三关。
我粗略一算,自己小赢了七千;兵哥则斩获了两万一。
到了第四把,我见好就收的心态占了上风,没有继续冲关,只谨慎地押了四千,想着无论输赢,这把结束就收手。
兵哥似乎也默契地选择了缩注,押了一万一。
开牌:闲七点,庄三点。庄家需要博牌。
只见荷官缓缓抽出一张牌,轻轻翻开——
竟是一张小五!庄家凑成八点,奇迹般地反杀闲家七点,我们意外地迎来了四连胜。
此时,显示器上的单跳已经变成了耀眼的七连跳!
我将所有筹码归拢在一起,决定遵守自己的计划,不再继续。
兵哥则将手上的一万六筹码押在了新开局的“闲”上。
牌开出来,庄六点,闲六点——和局。
兵哥见状,也利落地收起筹码,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吃饭去!”
在餐厅舒适的卡座里落座,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兵哥,你在银河也是黑卡?真厉害!”
兵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望向远处喧嚣的赌场大厅,
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语气平淡却带着沉重的回响:
“哪有什么厉害的!学费不交够,能毕业吗?
你知道我以前咋玩的?算了……”
他摆摆手,像是要挥开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不跟你小子说这些了!”那口吻,那眼神,分明是个经历过惊涛骇浪、身上刻满故事的老江湖。
饭后,兵哥独自走向了他熟悉的赌台,身影很快融入那片光影变幻的喧嚣之中。
而我,则揣着那七千块意外的收获,带着几分满足和更多的好奇,
在银河璀璨迷离的巨大空间里,漫无目的地溜达起来,目光扫过一张张承载着欲望与运气的赌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