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金属门框反射出我略显疲惫的身影。
我拎着好几个沉甸甸的购物袋迈步而出,袋子上印着的都是些眼熟的奢侈品Logo,
它们硌在我的手指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只有购物袋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陪伴着我。
一直走到熟悉的房门前,刷开房门,一股混合着清洁剂淡香和窗外潮湿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里并非如我预想的那般空无一人。
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小伙子正背对着我,弯腰整理着床铺。
听到开门声,他立刻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措手不及,以及职业性的谦和笑容。
他看上去很年轻,年龄应该与我相仿,眉宇间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但动作却很利索。
“没事,你忙你的。”
我随口说道,顺手将那几个分量不轻的购物袋搁在靠墙的沙发上,织物表面立刻被压出几个凹陷。
目光扫过他额角细微的汗珠,一种同为打工人的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
我直起身,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是那种在这边常见的牌子,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来,兄弟,先别干活了,抽根烟歇会儿。”
小伙子显然没料到客人会有此一举,身体微微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愕然。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递过去的烟,犹豫了大概一秒钟,
这才赶紧在裤侧擦了擦手,双手接过那支烟,脸上绽开一个略带腼腆却真实了许多的笑容:
“谢谢许总!”
这一声“许总”叫得我顿时来了精神。
我给自己也点上一支,吸了一口,烟雾在肺里转了个圈,才带着些许疑惑缓缓吐出。
“哦?”我挑眉看向他,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姓许的?”
在这澳门地界,我自认只是个匆匆过客,
应该还没到能被服务员随口叫出姓氏的知名度。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不算特别整齐但很干净的白牙,解释道:
“我们开始打扫房间之前,都能看到客人的基本信息,包括姓名和会员卡等级之类的。
您在这儿都住了几个月了,我们早就知道啦,只是今天刚好碰见了而已。”
他的语气自然,带着一种分享内部流程的坦诚。
“原来是这样啊!”
我恍然,之前心里那点小小的疑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被这个城市默默关注着的感觉。
烟雾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拉近了初次见面的生分。
我看着他把烟夹在指间,动作还不算太生疏,便顺势问道:
“你们这个工作,挺辛苦的吧?收入还好吗?”
他耸耸肩,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眼神里透着几分认命般的实在。
“就那样呗,干了几年了,也就混口饭吃。”
他弹了弹烟灰,语气平淡,
“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特别的手艺,就来澳门上个班,好歹能养家糊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像是分享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业余时间嘛,就走走水,帮人买买东西,赚点小费贴补一下。”
“走走水?”我重复了一遍这个颇具地方特色的词,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是啊,”他点点头,
“不像你们,过得这么潇洒自在,让人羡慕。”
他说这话时,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沙发上那几个显眼的购物袋,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毫不掩饰的向往。
“哈哈哈……”
我被他这话逗得笑出了声,摇了摇头,用夹着烟的手指虚点了他一下,
“兄弟,你这话说的,是典型的‘只看贼享福,没看贼挨打’了啊!”
我吸了口烟,感受着尼古丁带来的短暂慰藉,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继续说:
“这世上很多事情,真的不能光看表面。
看着风光的人,背地里指不定在为什么事发愁呢。
真的,或许哪天,我混得还不如你呢!”
这话并非全是谦逊,身处这个变幻莫测的环境,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顺风顺水?
“许总您真会开玩笑。”
他显然没把我的话当真,只当是成功人士惯有的谦虚说辞。
他很快抽完了那支烟,熟练地将烟蒂在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型便携烟灰盒里摁灭,
重新戴好手套,回归到工作状态,
“对了,许总,这床单被套需要给您换一下吗?”
“算了算了,”我摆摆手,
“我一个人睡,也没那么多讲究,不脏不换,省得你们麻烦。
你就把洗漱间那些用过的毛巾、牙具什么的收拾一下,补充点新的就行。”
“那好的,明白了。”他应声道,手脚麻利地开始行动。
我看着桌上果盘里酒店每日赠送的、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水果,又加了一句:
“桌上的水果,你要吃就自己拿,别客气,反正我也很少吃,别浪费了。”
“谢谢许总。”
他笑着道谢,但没有立刻去拿。
趁着他在浴室收拾的功夫,我走到沙发边,开始动手拆解今天刚买的那些“战利品”。
新衣服的吊牌被剪断,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鞋盒里填充的雪梨纸被揉成一团,取出那双锃亮的新鞋端详片刻。
很快,沙发上就堆满了解放出来的新衣新鞋,以及它们华丽但占地方的包装盒、包装袋。
“兄弟,”我扬声对浴室方向喊道,
“等下麻烦你,顺手帮我把这些拆下来的包装盒、袋子都带出去扔了吧,占地方。”
“没问题,许总,交给我就好。”他在里面爽快地回应。
我坐回沙发里,看着那一堆崭新的东西,满足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取而代之的,是脑海深处更实际的盘算。斌哥那张总是带着精明笑意的脸浮现在眼前。
我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心里默念着:
“斌哥啊斌哥,你可得快点到美高梅那边啊……”
一股混合着期待和些许赌博心态的兴奋感开始升腾,几乎要冲散刚才闲聊带来的片刻宁静。
我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笑了笑,盘算着接下来的重头戏——
我得赶紧下去,找到美狮,把刚才为了撑场面而大手大脚花掉的这些钱,
想办法从他那里给“报”回来才行。
哈哈哈,这才是今天的正题!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小伙子提着收拾好的垃圾袋和那堆被我拆弃的包装走了出来,所有东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许总,卫生都搞好了,您看还有哪里需要收拾的吗?”
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他:
“都好了?辛苦了,谢谢你啊,兄弟。”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先走了,许总。”
他微微躬身,然后利落地提着所有东西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我,和一堆散发着崭新气息的衣物,
以及脑海中那个愈发清晰的、关于牌桌与报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