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洗手间里,我望着镜中那张疲惫不堪的脸,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恍惚。
冷水扑在脸上的那一刻,刺骨的凉意猛地扎进皮肤,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我双手撑在洗手台边,微微喘着气,水珠从额角滑落,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外面赌场的声音隐约传来,筹码碰撞、人群时而欢呼时而叹息——
这一切构成澳门独有的背景音,奢靡而喧嚣,让人既沉溺又不安。
我想起大哥已经玩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聪聪更是为了杨妹妹自己垫钱赌,说好赢了平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是人不正常,还是澳门这本就光怪陆离的地方让人迷失?
抑或是人一旦陷进这种环境,就再也难以用平常心看待输赢?
来不及细想,我擦了把脸就推门出去。
得赶紧看看大哥打得怎样了。
没走几步,就在人群中瞥见了他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走路总是特别快,仿佛永远有事发生、有局要赶。
尤其是在连输的时候,他更是坐不住,在中场来回穿梭,
眼睛扫过一张又一张赌台,寻找他喜欢的路:见庄打闲,见闲打庄。
我知道,如果他长时间坐在同一张台子不起身,那肯定是赢钱了,想都不用想。
但这会儿,他明显又处于那种“上蹿下跳”的状态,战果估计不太理想。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尽量不打扰他的节奏。
他终于在一张台子前坐下。
我凑近些瞥了一眼牌路:
一庄三闲,一庄两闲,接着又一庄。
大哥刚落座,毫不犹豫就将四万筹码推到了“闲”上。
班长开始发牌,眯牌的那一刻,大哥表情明显亢奋起来——
点数应该不小。
果然,一翻开,是一对九,八点。
庄牌则是七点。轻松赢下,荷官将筹码推了过来。
大哥没停顿,八万继续押闲。
这一把,同桌的其他玩家都选择了观望,没人跟注。
荷官再次发牌,大哥眯牌时的兴致却明显不高。
翻开来才见是一张两边五、一张三边六,加起来只有一点。
“三边配两边,睡在马路边。”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些自嘲。
庄牌一开,直接是九点。
荷官收走了筹码。
桌上其他玩家笑嘻嘻地说:
“还好这把没打闲。”
赌场上就是这样,真正在意你输赢的,往往只有你自己。
你的成败,对陌生人来说,或许不过是一时的笑话,甚至是一种安慰——
幸好输的不是自己。
大哥虽然被吃了码宝,却并没起身。
大路上“见庄打闲”的格局还在,他决定继续押闲。
他扔出一个十万的筹码请荷官打散,换来十个一万的。
我看了看他面前的筹码:
除了刚打散得来的十万,原本只剩三个十万的筹码,加起来一共四十万。
刚分开时他还有八十一万……
我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大哥拿出五万,再次押闲。
这回,同桌的小玩家们也纷纷跟着下注,三千、五千,都押在闲上。
荷官发牌,大哥眯牌:
一张六、一张小三,九点。轻松赢下。
同桌的人顿时眉飞色舞,纷纷称赞:
“老板厉害!老板厉害!”
这种讨好与追捧,在赌场太常见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哥收回筹码,暂停下注。
此时大路上呈现单跳局势,他明显在等庄出来,再打一口闲。
“你们打不打?不打就让班长飞牌。”
小玩家见大哥不下,也就都不下了。
班长飞牌,果然大路开出庄。
大哥随即押了十万在闲上,其他玩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跟注。
大哥眯牌,点数不大,只有五点。
庄家开牌是四点。
闲五庄四,闲家只需再来一张公牌就能赢。
在全桌玩家的低声祈祷中,牌面翻开——是一张皮蛋。
第二关有惊无险地过了。荷官从左至右逐一赔付。
赔付完毕,整桌没有一人下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大哥,等他动作。
“飞牌。”大哥开口。
一飞之后,又出一个庄。
大哥毫不犹豫,将二十万推上前去。
其他玩家纷纷加大注码,几个原本路过的也被吸引过来,加入战局。
班长开始发牌。
大哥眯牌的神情格外专注,第一张是公,
第二张牌面密密麻麻,像是个四边。
大哥嘴里不停念着“吹啊”,
全桌气氛瞬间被点燃,所有人都跟着喊“吹!吹!”。
大哥终于眯完牌,猛地一拍桌:“开!”
庄牌率先打开,是八点。
有几个玩家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大哥却笑起来:“干嘛?钱不要了吗?八点又不大!”
说完,他将两张牌丢给荷官——是九点。
全场瞬间沸腾,惊呼和笑声交织在一起。
荷官一一赔付筹码。
然而就在这时,两个玩家因为一千块筹码的归属吵了起来,越闹越凶,最后连保安都被引来。
大哥见状,无奈地摇摇头,收起筹码起身离开。
赌场就是这样,一瞬天堂,一瞬地狱,而人与人之间,
最后剩下的往往只有计较与荒诞。
他走向出口,我默默跟上。
灯光在我们身后闪烁,如同无数个未曾实现的梦,明明灭灭,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