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二年元月初一,公元266年1月1日,汉城(原高句丽王都)。
晨光熹微, 汉江上的薄冰折射着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汉城王宫——如今被简单称为“汉城行在”——并未张灯结彩,但一种压抑不住的躁动与期待, 在宫墙内外、在五千玄甲将士、在四十五位长生伴侣、乃至在新近归附的数千金氏、李氏等高句丽旧族心中弥漫。
辰时正,光华殿。
林羽端坐于主位, 身下是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宽大胡床,而非龙椅。 他身着玄色常服, 外罩一件黑色大氅, 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中众人。左侧, 以周芷、孙尚香、何莲为首的三十九位旧侣 按序而坐;右侧, 是新近加入的金昭熙、李真熙、朴秀妍、崔敏雅、郑柔美、申慧珍六位高句丽贵女,她们神色间仍带着几分拘谨与忐忑。 殿中炭火烧得正旺, 驱散了辽东冬日的严寒。
“今日是新年。”林羽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按汉家习俗,该祭祖、贺岁、饮宴。但此处非长安,我等亦非昔日的帝后嫔妃。那些虚礼,免了。”
他顿了顿, 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卞玲珑:“缴获物资,清点得如何了?”
卞玲珑盈盈出列, 手持一卷简册,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回禀羽郎,三韩之役所获,已初步清点完毕。计有:粗炼金饼八百斤,银锭一千二百斤,珍珠五十斛,上等貂皮、狐皮三千张,精铁五万斤,粮秣约二十万石。 另俘获各类工匠四百二十七人,医者六十一人,略通汉文或弁韩、辰韩文字者三十九人,及其家眷共计一千五百余口。十四至三十岁女子,经初步筛选,容貌端正、身体健康者,得八百三十二人,已另行安置于西苑,由金昭熙妹妹暂时看管。”
数字报出,殿中微微响起吸气声。 三韩地瘠民贫,旬日间能刮出这些油水,已堪称刮地三尺。 尤其是那五万斤精铁 和二十万石粮秣, 对目前仅有汉城一隅之地的“神只游侠团”而言,堪称雪中送炭。
“工匠、医者、识字者,及其家眷,单独编册,妥善安置, 饮食从优,勿使饥寒。 告知他们,安心做事,自有活路, 若怀异心……”林羽语气平淡, 未说后果,但殿中气温仿佛骤降几度。 “那些女子,让昭熙仔细些, 剔除心性奸猾、体弱多病者。余者,充作仆役, 分派各处。告诉她们, 侍奉好了,将来或许也有造化。”
“是。”卞玲珑 与金昭熙 同时躬身应道。
“玄甲将士,每人赏酒一斗,肉三斤,新帛一匹。 阵亡者……”林羽略一沉吟, 玄甲天兵自成军以来,尚无阵亡记录。 “暂无阵亡者,甚好。 但赏赐依旧,阵亡抚恤章程,玲珑你先拟个条陈。”
“臣妾遵命。”卞玲珑 领命。
“尚香、玲绮、云禄、祝融,”林羽看向四位戎装夫人, “你四人麾下将士,可轮番休整, 但戒备不可松懈。 汉城初定,三韩新附,难免有宵小之辈心存侥幸。”
“羽郎放心!”孙尚香 抱拳,英气逼人, “有臣妾等在,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吕玲绮、马云禄、祝融 亦点头称是, 眼中战意未消。
“嗯。”林羽颔首, 正要再言,殿内忽然传来细微的环佩叮当与衣裙窸窣之声。
众人望去,只见殿内, 一道纤细的身影 正缓缓步入大殿中间。 她身着素雅的和服, 发髻高挽, 插着简单的玉簪, 容颜清丽绝伦, 却带着一种疏离于世的淡漠, 以及深藏眼底的忧色。 正是东宫和妃——卑弥呼。
殿中微微一静。 卑弥呼身份特殊, 乃昔日倭国邪马台国女王, 后归附林羽, 封为“和妃”。她性子清冷, 平日深居简出, 与众妃交往不多, 今日竟主动前来参加这非正式的元日聚会, 令人意外。
卑弥呼对着林羽盈盈下拜, 以略带生硬却悦耳的汉语 道:“臣妾卑弥呼,恭贺羽郎新岁安康。”
“起来吧。”林羽抬手虚扶, 语气缓和了些。 他对这位带有神秘色彩的倭国女王, 总有几分不同的兴趣。 “今日怎有暇出来?”
卑弥呼起身, 却未回座, 而是再次深深一礼, 声音微颤: “臣妾……有一不情之请,万望羽郎垂怜。”
“哦?”林羽眉梢微挑, “但说无妨。”
卑弥呼抬起头, 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眼眸 直视林羽,哀戚之色再难掩饰: “臣妾……臣妾听闻羽郎欲征伐倭地……”她声音哽咽, “倭地……乃臣妾故国,百姓愚昧, 部落林立,绝非羽郎天兵之敌。 臣妾恳请羽郎……念在往日情分, 念在……念在臣妾侍奉羽郎这些年的微末之功…… 能否……高抬贵手, 免了这场兵灾?倭地贫瘠, 实无可掠之物啊!”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落针可闻。 众女神色各异, 有了然, 有同情, 有不以为然, 也有冷眼旁观。 孙尚香 微微蹙眉,吕玲绮 则冷哼一声。金昭熙 等新附高句丽女子,更是感同身受, 面露凄然。
林羽静静地看着卑弥呼, 脸上无喜无怒。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听不出情绪: “爱妃是听谁说的,朕要征伐倭地?”
卑弥呼娇躯一颤, 咬了咬唇,低声道: “宫中……已有传闻。且羽郎厉兵秣马,囤积粮草,船队集结……目标,非倭地而何?”
“呵。”林羽轻笑一声, 那笑声却让卑弥呼心底发寒。 “爱妃倒是关心朕的动向。不错,朕确有东渡之意。”
卑弥呼脸色瞬间惨白, 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以头触地,泣声道: “羽郎!倭地……倭地民风未开, 部落散居山林海岛, 犹如散沙。 纵是劫掠,所得亦甚微, 反徒耗兵力, 恐得不偿失啊! 臣妾愿……愿修书回国, 令各部落献上珍宝、女子, 只求……只求羽郎罢兵!”
“献上珍宝?女子?”林羽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如刀, 刺在卑弥呼身上,“爱妃,你可知, 三韩之地,其王亦曾跪献珍宝女子, 求朕罢兵。朕,应了吗?”
卑弥呼浑身剧震, 抬起头,泪眼朦胧中, 满是绝望。
“朕要的,不是他们献上什么。” 林羽的声音 陡然转冷, “朕要的,是他们拥有什么,朕就能拿走什么! 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是朕兵锋所向, 无人可阻,无物可挡! 区区倭地,纵是荒岛,纵是蛮夷, 既在这东海之上, 便是朕囊中之物! 取与不取,何时取,如何取,由朕决定, 非是尔等可讨价还价!”
字字如铁,句句如冰, 砸在卑弥呼心头, 也响彻大殿。 众女皆屏息凝神, 无人敢言。
“朕念你侍奉日久, 且初归附时, 邪马台国还算恭顺, 今日之言,朕不与你计较。” 林羽语气稍缓, 但目光依旧冰冷, “但,只此一次。 若再有干军政, 或私通故国……” 他没有说下去, 但未尽之言中的凛冽杀意, 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卑弥呼瘫软在地, 泪如雨下,却不敢再发一言。 她知道,自己故国的命运, 在面前这个男人轻描淡写的话语中, 已然注定。
“带和妃下去休息。”林羽挥挥手, 两名侍女 连忙上前,搀扶起 几乎虚脱的卑弥呼, 踉跄着退出大殿。
殿中沉寂片刻。 林羽环视众人, 缓缓道:“都听见了?朕意已决, 开春之后,必征倭地。 此非为财货女子, 乃是立威! 要让这东海万里, 让那中原司马, 让所有潜在之敌皆知—— 朕,回来了。顺朕者,或可苟全; 逆朕者,必 碾为齑粉!”
“吾等谨遵羽郎之命!”众女 齐声应道,再无杂音。
“好了,元日佳节,不必为此事烦心。”林羽神色稍霁, “玲珑,安排下去,今晚设宴, 我等自家人, 好生乐一乐。 也让那些新来的姐妹, 见识见识,何谓汉家风采。”
“是。”卞玲珑 领命,悄悄松了口气。
是夜,汉城行在,光华殿。
殿中燃起巨大的鲸油灯,亮如白昼。 虽无宫廷乐舞,但孙尚香 抚琴,貂蝉 起舞,甄宓 歌诗,蔡琰 鼓瑟,众女 各展才艺,觥筹交错, 倒也热闹非凡。 新附的高句丽六女 初时拘谨, 在周芷、何莲 等温言劝慰 下,也渐渐放开, 融入其中。
林羽坐于主位, 看着殿中 或英气、 或妩媚、 或清冷、 或温婉 的众女, 心中那点因卑弥呼 引起的不快渐渐消散。 他畅饮美酒, 欣赏歌舞, 偶尔召某位妃嫔 近前说笑几句, 倒也惬意。
酒至半酣, 马云禄 持银壶 上前斟酒, 借着俯身之机, 在林羽耳边 低语:“羽郎,和妃姐姐 她……回去后一直哭泣, 水米未进……要不要去看看?”
林羽手中酒杯一顿,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卑弥呼的哀切, 他并非毫无触动。 但帝王之心, 早已坚硬如铁。 他拍了拍马云禄的手背, 低声道:“让她静静吧。 明日,你代朕去看看, 送些吃食, 告诉她,只要邪马台国不抵抗, 朕可保她族人无恙。 至于其他……非朕所能许诺。”
“臣妾明白。”马云禄 点头,退下。
宴会持续至深夜方散。 林羽微醺, 在周芷、孙尚香 的搀扶 下,回到寝殿。 躺在宽大的榻上, 他望着帐顶, 脑海中却浮现出 卑弥呼那双绝望的眼眸, 以及更远处, 那片隔海相望的、 被称为“倭”的列岛。
“立威……” 他喃喃自语, “不杀人,如何立威?不流血,如何让人记住恐惧? 卑弥呼,要怪, 就怪你生在了那里吧。” 一丝冷酷的决绝, 取代了那微不可察的怜惜。 他翻了个身, 沉沉睡去。
元月初二,清晨。
林羽 醒得很早。推开窗, 寒气涌入,让他精神一振。 昨夜那点微不足道的感慨, 早已烟消云散。
“玲珑。”他唤道。
“臣妾在。”卞玲珑 早已候在门外, 闻声端 着热水 进来侍奉洗漱。
“传令:全军休整五日。 五日后,正月十二, 大军登船, 东征倭地。”林羽一边擦脸,一边平静下令, “目标:壹岐岛、对马岛, 最后,邪马台国!”
“是!”卞玲珑 毫不意外,应道。
“还有,”林羽将布巾丢入盆中, “告诉卑弥呼, 朕准她 修书一封,派人 送回邪马台。信怎么写, 随她。但信使, 要用我们的人。”
卞玲珑目光一闪, 心领神会:“臣妾明白。是要……施压?”
“是劝降, 也是最后通牒。” 林羽走到舆图前, 手指点在那片岛屿链上, “告诉她那位‘弟弟’(台与,卑弥呼之弟,实际统治者),献国以降,可保富贵。 若敢螳臂当车……” 他没有说下去, 只是手指轻轻一划。
卞玲珑 心中一凛,垂首道: “臣妾这便去办。”
看着卞玲珑离去的身影, 林羽目光幽深。 他并非嗜杀之人, 但非常清楚, 在这乱世, 在这以力为尊的征服之路上, 仁慈, 往往是最无用的奢侈品。 卑弥呼的眼泪, 改变不了倭地 的命运,正如当年高句丽男子的鲜血, 也未能 改变高句丽 的命运一样。
“要怪, 就怪这世道吧。” 他低声自语, 转身望向窗外 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 新年的第二天, 征伐的号角, 已然在心底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