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军区医院派来的专车就停在村口,引擎低沉地轰鸣着,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决绝。霍霆深的伤势虽然稳定,但腿部骨折和肺部贯穿伤需要更系统的康复治疗和观察,基地的医疗条件显然无法满足,转院是必然的选择。
得到消息的凌玥,放下了手头正在整理的药材,缓步走向村口。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笼罩着宁静的村庄。霍霆深已经坐在了吉普车的后座上,车门开着。他没有穿病号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外面披着军大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昔,只是此刻,那锐利中掺杂了太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赵卫国、王福根,还有几名听到风声的队员如猎犬、灰鼠等人,都围在车旁,与霍霆深做着最后的道别。气氛有些沉重,带着军人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与牵挂。
看到凌玥走来,众人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凌玥走到车门前,停下了脚步。两人目光相触,一时无言。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了胸口,却又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终还是霍霆深先开了口,声音因为伤后初愈和此刻的心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走了。”
“嗯。”凌玥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依旧打着石膏、小心放置在车内的左腿上,“路上小心,好好养伤。”
简短的对话,平淡无奇,却让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霍霆深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叮嘱:
“等我回来。”他的目光灼灼,带着军人一诺千金的重量。
凌玥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看到了那深邃眼底压抑的不舍与浓烈的期待。她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好。”
霍霆深似乎松了口气,但眼中的凝重并未散去。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说道:
“还有……保护好自己。”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带着战场指挥官特有的警惕,“我总觉得,‘山魈’的事,还没完。”
这是他基于无数次生死边缘直觉的判断,也是他最深切的担忧。那个如同毒蛇般隐匿在暗处的对手,绝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销声匿迹。
凌玥瞳孔微缩,随即恢复平静。她同样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也一样。”
简单的几个字,交换了彼此心照不宣的警惕与承诺。
开车的司机看了看时间,低声提醒道:“团长,时间差不多了。”
霍霆深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凌玥一眼,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烙在她的心上。然后,他缓缓关上了车门。
“出发。”
吉普车发出一声低吼,缓缓启动,车轮碾过村口的土路,扬起一片淡淡的尘土。
凌玥站在原地,没有挥手,也没有移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辆绿色的车子渐行渐远,最终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融入苍茫的晨雾之中。
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踪影,村口看热闹的社员和送行的队员们也陆续散去,她才微微动了动一直紧握着的右手。
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冰凉而坚硬的物体。
她低头摊开手掌。
那是一颗军装上衣的第二粒纽扣,草绿色的,带着经常摩擦后的温润光泽,边缘甚至有一处细微的磕痕。正是霍霆深常穿的那件军装上的。
他是什么时候……塞给她的?
凌玥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颗纽扣,粗糙的质感带着他残留的体温,仿佛还萦绕着那股独属于他的、冷冽而刚硬的气息。
她缓缓收拢手指,将那颗纽扣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握住了某种无形的力量与承诺。
风吹过,扬起她额前的碎发,带着深秋的凉意。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而她和他,都将在各自的道路上,为了那个共同的目标,变得更加强大。
吉普车扬起的尘土早已落定,道路空空如也。凌玥却依旧站在原地,许久,许久,才缓缓转身,朝着她那座孤零零的“凶宅”走去。背影挺拔,步伐坚定,如同山间坚韧的翠竹,风雨不折。
掌心的纽扣,硌得她生疼,却也让她无比清醒地知道,前路漫漫,她并非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