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城墙高耸,青灰色的砖石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城门口排起的长龙缓慢蠕动,守城的兵卒一个个凶神恶煞,检查路引、搜查行李,动作粗暴,呵斥声不绝于耳。城楼上那几颗风干的首级,像晦暗的灯笼,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律法与血腥。
“他娘的,这阵仗比过年查牲口还严……”乌老头缩了缩脖子,低声骂了一句,下意识地把身上那件沾满尘土的短褂往下拉了拉。
清风目光扫过城楼上的告示和那些麻木等待入城的百姓,心中警兆微生。这江州府,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他不动声色地将孩子往悟净怀里又塞了塞,用一块干净的粗布将其头脸稍稍遮盖。
“谨慎些。”清风低声对身旁的慧明和乌老头道,“分开排队,莫要扎眼。乌老,你经验老道,看看能否从守军口中套出点风声。”
慧明双手合十,低眉顺眼,一副苦行僧模样。乌老头则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混入了旁边一队看起来像是行商的人群中。
清风自己则排在了另一队,他气息内敛,破旧道袍掩不住连日奔波的风霜,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游方道士。他暗中调动体内那丝微弱的《青帝木皇功》内力,并非为了对敌,而是尝试运转一门新近领悟、尚不纯熟的小法术——望气术。这法门玄妙,据说是观察地脉、人气运的手段,他初学乍练,只能模糊感知吉凶晦明。
他凝神望向城门方向,只觉得一股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百姓队伍上空多是灰白、萎靡之气,间或夹杂着病气的暗黄。而城门处,兵卒身上散发着肃杀的血色与官府的青黑色官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更让他心头一凛的是,在那城楼深处,似乎隐隐缠绕着一丝极淡、却挥之不去的阴邪黑气,与这堂堂府城格格不入。
“果然不太平。”清风心下暗忖,愈发警惕。
轮到他们检查时,守城的兵卒对慧明这受伤的老和尚只是随意扫了两眼,对悟净抱着孩子虽多问了几句,也被悟净用“路上捡的孤儿”含糊过去。到了清风,兵卒看他年轻,道袍破旧,本欲刁难,清风适时地递上之前在其他州县积累、盖有零星官印的“功绩文书”和路引,又悄悄塞过去一小块碎银。
那兵卒掂了掂银子,脸色稍霁,胡乱看了两眼文书,挥挥手:“进去吧!城里最近不太平,晚上少瞎逛!”
有惊无险地进了城,江州府内的景象比城外稍好,街道还算整齐,店铺也多开着,但行人大多步履匆匆,脸上难见笑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偶尔有穿着号衣的兵丁巡逻走过,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街面。
乌老头很快与他们会合,压低声音道:“打听过了,说是前阵子抓了几个通狄的细作,正在风头上。另外……城里几个大户人家,最近好像也不太安生,像是撞了邪,私下里请了不少和尚道士,都没啥用。”
“撞邪?”清风眉头微挑,这与他在城门望气所见隐隐吻合。
“可不是嘛!”乌老头撇撇嘴,“说是夜半鬼哭,东西移位,还有人莫名其妙病倒……嘿,这世道,真是妖魔鬼怪都赶着趟出来凑热闹。”
慧明诵了声佛号,眉宇间忧色更重:“阿弥陀佛,红尘多孽,何处是净土。”
清风沉吟片刻,道:“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治好慧明大师和枯荣前辈的伤要紧。乌老,你那位‘包打听’的熟人……”
“放心,包在老子身上!”乌老头拍着胸脯,“孙瞎子那老小子,就住在城西鸽子巷,三教九流没他不熟的。安顿好了我就去找他!”
他们在城西找了一家看起来不起眼、但还算干净的后街小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下房。安顿好依旧昏迷的枯荣叟和孩子,悟净负责照看。慧明继续运功疗伤。清风则取出随身携带的药材,又动用春风化雨术,辅助慧明化解体内淤积的掌力阴毒。
乌老头换了身干净衣服,揣上仅剩的几钱银子,溜达着出了门,去找他那老熟人孙瞎子。
清风处理完慧明的伤势,自己也感到一阵疲惫。他关好房门,盘膝坐在榻上,取出得自系统空间的内功丹,吞服下去。丹药化开,温和却精纯的药力迅速补充着他近乎干涸的丹田与经脉。《青帝木皇功》自行缓缓运转,引导着药力周天循环,不仅内力在稳步恢复,连肋下的伤口都传来麻痒之感,愈合速度加快了不少。
“实力还是不够……”清风感受着体内力量的增长,却并无多少喜悦。面对刘太监、狄虏武士那样的对手,他尚且需要搏命,若是遇到更强的高手,或者更诡异的邪祟,只怕连搏命的机会都没有。获取玉碟,寻求官身庇护,同时不断提升自身,是这乱世中唯一的生存之道。
约莫一个时辰后,乌老头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凝重。
“有消息了!”他一进门就压低声音,“孙瞎子那老小子,消息果然灵通!”
他灌了一口凉茶,继续说道:“关于这孩子和枯荣老儿,暂时没打听到啥。但是城里最近闹的邪乎事,倒是有眉目了!主要集中在城东的赵员外家和负责城防的刘守备府上!”
“哦?两家同时出事?”清风问道。
“谁说不是呢!”乌老头眼神闪烁,“更巧的是,孙瞎子说,前些天夜里,瞧见有黑影往守备府后门溜,看身形路数,不像是中原人,倒有点像……北边来的狄虏崽子!”
清风眼神一凝。狄虏?他们刚摆脱狄虏的追杀,难道这么快就又碰上了?还是巧合?
“而且,”乌老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孙瞎子还提到,守备府和赵员外家,表面上没啥往来,但私下里,好像都跟转运使衙门的钱大人走得挺近……”
转运使?那可是掌管一方漕运、税赋的肥差!清风心中念头飞转,狄虏、守备、地方豪绅、朝廷高官……这几者若勾结在一起,所图必然不小!而城中的“闹鬼”事件,恐怕绝非简单的邪祟作怪,很可能是掩盖某种阴谋的烟雾!
“看来,这江州府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清风缓缓道,眼中闪过一丝锐芒,“乌老,麻烦你再辛苦一下,想办法弄清楚赵员外家和守备府‘闹鬼’的具体情形,越详细越好。”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判断局势。如果真是狄虏与本地官员勾结,行事必然极其隐秘,这“闹鬼”便是突破口。或许,在追查孩子身世的同时,也能顺势搅动一番这江州府的浑水。
乱世求生,如履薄冰。但有时候,危机之中,也藏着机遇。清风摸了摸怀中那面沉寂的古镜,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逐渐充盈的内力。
谨慎,不代表退缩。有些浑水,既然避不开,那不如……主动趟一趟,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什么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