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的骚动很快被甩在身后,清风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悦来客栈。房间内,油灯如豆,映照着他凝重的面容。
来福安静地趴在他脚边,大黑则在门外走廊阴影处假寐,充当着警戒的角色。
桌上放着那块从刀疤脸身上搜出的黑色莲花木牌,邪异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刘三临死前那句“像宫里太监的声音”,如同鬼魅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回荡。
宫内太监牵扯其中?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若属实,意味着血莲教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大宋朝廷的心脏,其图谋必然惊天。
直接上报伏魔司?
清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严管事看似公正,但京城局势复杂,伏魔司内部是否铁板一块?这消息一旦走漏,打草惊蛇不说,自己这个小小的客卿,很可能成为某些人眼中需要清除的障碍。刘三和那些杀手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自己暗中调查?
风险更大。宫内禁地,守卫森严,高手如云,自己一个六品道士,擅闯大内跟送死没什么区别。而且线索到了刘三这里就基本断了,那个接头太监身份不明,如同大海捞针。
“难办啊……”清风叹了口气,感觉这五百两(实际是八十两加功绩点)的酬劳拿得真是烫手。
他拿起那块莲花木牌,仔细感应。除了邪异气息,木牌本身材质普通,做工也算不上精细,像是批量制作的信物。忽然,他指尖在木牌背面摸到一丝极细微的凸起。凑到灯下仔细观看,才发现那是一个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用特殊手法刻印的符号——看起来像是一个变体的“癸”字。
“癸?”清风心中一动。天干第十,常与方位(北方)、五行(属水)乃至某些序列有关。这是代表身份等级?还是某个据点的代号?
这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线索,但总比没有强。
他又将意识沉入系统,尝试询问。
“系统,扫描这块木牌,分析‘癸’字符号的意义,以及它与皇宫可能存在的关联。”
【扫描中……木牌材质:普通槐木,附有低级追踪与自毁禁制(已失效)。符号“癸”为血莲教内部标识,初步分析可能与“癸水堂”有关,该堂口疑似负责京城部分区域活动及与特定人员联络。与皇宫直接关联度:低。间接关联可能性:存在。提示:宿主权限不足,更多信息需提升等级或完成特定任务解锁。】
癸水堂?间接关联?
系统提供的信息依旧模糊,但至少指明了一个方向——血莲教在京城有组织架构,这个“癸水堂”是其中之一,而且可能负责对外联络。与皇宫的关联是间接的,这意味着太监可能并非核心成员,而是被收买或利用的外围人员。
这样一来,事情虽然依旧严重,但还不至于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直接威胁皇权的可能性降低,更多是邪教渗透和作乱。
清风心中稍定,有了决断。
次日一早,他再次来到伏魔总司,求见严管事。
“清风客卿,可是孩童失踪案有了进展?”严管事依旧是那副清癯严肃的模样,示意清风坐下说话。
“回严管事,贫道昨日前往永宁坊查探,确实发现了一些端倪。”清风斟酌着语句,“失踪事件并非普通拍花子所为,现场留有微弱的邪术痕迹,疑似有修行邪法之人参与。”
他隐瞒了血莲教、刘三以及宫内太监的线索,只将案情定性为邪修作乱。这不是信不过严管事,而是出于自保的本能。在摸清总司内部水深之前,保留底牌是必要的。
“哦?邪修?”严管事眼中精光一闪,“可查到具体踪迹?”
“对方行事谨慎,痕迹处理得很干净。贫道只追踪到一些残留气息,指向城南方向,但具体位置难以确定。”清风半真半假地说道,“贫道怀疑,对方可能有特定目标,专挑生辰属阴的孩童下手。”
严管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吟道:“生辰属阴……若是如此,倒符合一些邪修炼制阴属性法器的需求。此事确实需重视。你可有下一步打算?”
“贫道想申请查阅近期京城所有涉及孩童失踪、以及可能与邪修相关的卷宗,看看能否找到并案线索或规律。另外,想请司里协调,调取永宁坊及周边区域近期的户籍变动、陌生人员出入记录,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清风提出要求。这是明面上的调查手段,合情合理。
严管事看了清风一眼,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可以。我会让人将相关卷宗调给你。户籍和人员记录,需要些时间,明日你可再来查阅。”
“多谢严管事。”清风起身行礼。
“嗯,此事就交由你跟进。若有发现,及时上报。”严管事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京城不比外地,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把握好分寸。”
这话意味深长,带着提醒,也带着一丝警告。
清风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贫道明白。”
拿着严管事的手令,清风去档案库领取了一摞厚厚的卷宗,带回客栈仔细研读。
伏魔司的卷宗记录远比官府详细,除了孩童失踪案,还有不少其他悬而未决的诡异事件。清风一页页翻看,试图从中找到与“癸水堂”或特定生辰孩童相关的信息。
大部分卷宗都记录模糊,线索中断。直到他翻到一份三个月前,关于城北一处义庄失窃的卷宗时,目光顿住了。
卷宗记载,那处义庄深夜遭窃,丢失了七具新下葬的、皆是阴年阴月出生的童男童女尸体。看守义庄的老吏被人打晕,醒来后声称看到一个黑影,动作僵硬,身上有股“像烂泥和香火混在一起的怪味”。
尸体被盗?阴年阴月出生?怪味?
清风立刻联想到血莲教那血池和邪法仪式!他们不仅在搜集活着的孩童,连刚死的童尸也不放过!
他仔细记下义庄的位置和经办此案的捕快名字。这或许是一条追查“癸水堂”物资来源的线索。
看完卷宗,已是深夜。清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京城就像一张巨大的、布满迷雾的网,而他现在只是在边缘摸索。
第二天,他再次前往伏魔总司,查阅户籍和人员记录。过程并不顺利,负责的文吏效率低下,记录也残缺不全,并未发现特别有价值的线索。
显然,想通过官方渠道快速取得突破,很难。
清风并不气馁,这在他预料之中。他决定双管齐下,明面上继续利用伏魔司的资源进行调查,暗地里,则要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他想到了那个鬼市卖消息的干瘦老者。虽然上次交易不算愉快,但那老家伙消息确实灵通。
是夜,清风再次改换装束,潜入城南鬼市。
他直接找到了老者的摊位。老者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眯着眼,沙哑开口:“道友此番,是想打听‘癸水堂’的消息?”
清风心中微惊,这老家伙果然不简单。他不动声色:“不错,开个价吧。”
“一千两。”老者伸出枯瘦的手指。
“五百两。”清风还价。
“八百两,附赠一个消息。”老者坚持。
“什么消息?”
“关于你要找的那个太监的。”老者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清风瞳孔微缩,自己可从未透露过太监的事!这老者背后,定然有庞大的信息网络。
“成交。”清风不再犹豫,将八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推了过去。这几乎是他剩下的所有流动资金,肉疼不已。
老者收起银票,压低声音:“癸水堂,是血莲教在京城的暗舵之一,主要负责物资搜集、人员转运以及……与某些宫外人员的联络。堂主身份神秘,据传与宫中某位失势的老太监有旧。他们常在漕运码头附近的‘丰裕货栈’暗中活动。”
“至于那个接头太监……”老者声音更低,“杂家确实知道一人,司礼监下属直殿监的一个小管事,姓王,性好赌,最近出手阔绰了不少,常在城东‘富贵赌坊’流连。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杂家不敢保证。”
直殿监?负责宫中殿堂清扫的低级机构?一个小管事?
清风记下“丰裕货栈”、“富贵赌坊”和“王管事”这几个关键信息。
“消息来源可靠?”
“鬼市的规矩,钱货两讫,真假自辨。”老者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清风知道问不出更多,转身离开。虽然花费巨大,但总算有了明确的目标。
丰裕货栈,王管事。
接下来,就该去会一会这“癸水堂”的爪牙,和那位可能牵扯其中的宫内太监了。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
是捅破这天,还是……顺势而为,谋取更大的利益?
清风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夜空无月,只有几颗寒星闪烁。京城的夜,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