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死寂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风一吹，小李化成的的那撮灰烬打着旋儿飘散，混入泥土，彻底成了靠山屯肥料的一部分。墙里嵌着的那位矮个仁兄，哼哼声也越来越弱，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
陈干事站在我对面，那张白净的脸皮，此刻青得跟河底的淤泥有一拼。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不再是那种看文物的居高临下，而是混杂着惊怒、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以及……对我肩头火妞那几乎要溢出来的贪婪！
“能量生命……高阶异火……混沌侵蚀体……”他嘴唇哆嗦着，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危险。“抓住你……抓住你这只火精……研究所那帮老家伙会疯的！这是大功！天大的功劳！”
得，这老小子吓破了胆，开始用功劳给自己壮胆了。
我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领导，梦话留着回家钻被窝说去。现在，是您自己圆润地离开，还是俺帮您一把，让您跟您这两位手下做个伴儿？”
我拍了拍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扔了两袋垃圾。
“哦，对了，”我指了指墙里那位，“这位好像还有点气儿，您要是现在扛着他去公社卫生所，说不定还能捡回半条命。再磨蹭，可就真成俺们屯稻田里的底肥了。”
这话如同毒针，狠狠扎进了陈干事紧绷的神经。
“狂妄！”他猛地嘶吼一声，彻底撕下了那层虚伪的冷静面具，整张脸因为愤怒和贪婪而扭曲起来，“你以为，靠这点歪门邪道，就能对抗秩序之眼？对抗国家的力量？！”
他双手猛地从背后抽出，不再是空手，而是各自握着一个巴掌大小、泛着金属冷光的黑色圆盘！圆盘之上，刻满了细密复杂的纹路，中心镶嵌着一颗微微闪烁的、如同石英般的晶体。
“嗡——！”
两个黑色圆盘被激活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凝实、带着强烈束缚和禁锢意味的能量场，如同无形的巨大磨盘，轰然降临！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光线扭曲，地面上的细小砂石开始微微震颤，漂浮！
老支书和那些还没跑远的村民，被这股力量余波扫到，顿时感觉如同陷入了泥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一个个脸色惨白，瘫软在地，连惊呼都发不出来！
“秩序封印·双星镇域！”陈干事狂吼一声，将全身的精神力疯狂注入手中的黑色圆盘！
那两个圆盘光芒大盛，投射出两道交错的、如同渔网般的暗色光纹，向我当头罩下！这光纹带着一种绝对的“秩序”之力，所过之处，连空气中游离的能量粒子都被强行抚平、禁锢！它的目标，不仅仅是束缚我的身体，更要彻底封印我体内那“混乱无序”的混沌气息，以及……我肩头那躁动不安的火焰精灵！
我感觉周身一紧，仿佛被无数无形的锁链捆住，连抬起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体内奔腾的混沌小河，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流转速度骤然减缓。肩头的火妞更是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赤金色的火焰剧烈跳动，却被那暗色光纹死死压制，竟无法像之前那样随意离体燃烧！
这玩意儿……是专门用来对付“异常”的封印类法器？秩序之眼，果然有点家底！
陈干事见我动作凝滞，脸上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哈哈哈！束手就擒吧！在这‘镇域盘’下，任何混乱能量都将被镇压！你的火精，是我的了！”
他一边维持着封印光纹的压制，一边空出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类似警报器的东西，似乎准备呼叫支援！
不能让他叫来人！也不能被这破盘子一直压着！
我眼中寒光一闪。
混沌之力，生于无序，衍化万物，亦可……吞噬秩序！
你想镇压我的混乱？老子就用更狂暴的混乱，撑爆你这狗屁秩序！
“火妞！给这破网加点料！”我通过心神联系，对肩头躁动的小祖宗下令。
同时，我不再试图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封印之力，反而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条混沌小河！
“轰！！”
原本被压制得缓缓流淌的混沌气息，在我意志的强行催动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骤然沸腾、咆哮起来！灰蒙蒙的气息不再试图冲出体外，而是以我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混沌漩涡！
这个漩涡，不再追求平衡，不再试图模仿任何有序形态，而是将“混乱”和“吞噬”的本性发挥到极致！
那笼罩下来的暗色秩序光纹，一接触到这个疯狂旋转的混沌漩涡，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烧红的烙铁，发出了“嗤嗤”的侵蚀声！秩序的力量试图抚平混乱，而混乱的漩涡却在疯狂地撕扯、分解、吞噬着这些有序的能量结构！
“什么？！不可能！”陈干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骇然失色！他感觉到自己注入“镇域盘”的精神力，正在被一股蛮横、混乱的力量疯狂吞噬、消解！那两个黑色圆盘上的光芒开始剧烈闪烁，变得极其不稳定！
也就在这一刻！
得到我指令的火妞，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她虽然无法将业火大规模释放出去，但将一丝本源火气，混入我体外那狂暴的混沌漩涡，却勉强可以做到！
一缕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赤金色，融入了灰蒙蒙的混沌漩涡之中。
下一刻——
“呼——！”
原本只是无形力场对抗的漩涡，骤然腾起一股妖异的暗红色火焰！这火焰并非纯粹的火，而是混沌气息被业火点燃后形成的、带着湮灭和混乱双重特性的——混沌之火！
暗红色的火焰漩涡冲天而起！如同一条咆哮的火龙，疯狂地撕扯、焚烧着那暗色的秩序光纹！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陈干事手中那两个黑色圆盘，表面的金属外壳竟然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中心那颗石英般的晶体，光芒急剧暗淡，甚至出现了焦黑的痕迹！
“不！我的镇域盘！”陈干事发出心痛至极的惨叫，这法器显然珍贵无比！
混沌之火漩涡逆卷而上，不仅瞬间将残余的秩序光纹焚烧殆尽，更是如同一条毒蛇，顺着那无形的精神力连接，猛地噬向陈干事本人！
“噗——！”
精神力反噬加上混沌之火的侵蚀，让陈干事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他手中的两个镇域盘“啪嗒”一声掉落在地，裂纹遍布，灵光尽失，彻底报废！
他踉跄后退，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怨毒，再没有了丝毫之前的从容和贪婪！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他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我周身缠绕着缓缓收敛的暗红色混沌之火，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火焰魔神，一步步向他走去。布鞋踩在泥土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却如同丧钟，敲在陈干事的心头。
“俺说了，”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俺就是个种地的。”
我抬起手，指尖一缕灰芒吞吐，指向他的眉心。
“现在，能好好听俺说话了吗？领导。”
陈干事浑身一颤，看着我那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又瞥了一眼地上报废的镇域盘和那撮灰烬，最后的目光落在我指尖那缕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灰芒上。
所有的依仗、所有的傲慢、所有的贪婪，在这一刻，彻底被粉碎。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有任何异动，下一个变成灰烬或者嵌进墙里的，就是他自己！
“你……你想怎么样？”他声音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下意识地用了“你”，而不是之前的“陈铁根同志”。
“很简单。”我收回手指，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掸了掸中山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却让他僵硬得如同木偶。
“第一，今天的事儿，包括你看到的、听到的、猜到的，都给俺烂在肚子里。回去怎么汇报，你自己编，编圆乎点。要是让俺知道，有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靠山屯这点事儿……”
我顿了顿，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如同恶魔低语：
“俺保证，就算你躲进四九城底下那个最安全的耗子洞里，俺也能把你，连带你那什么狗屁研究所，一起扬了，种上萝卜。你信不信？”
陈干事猛地一个激灵，脸白得跟死人一样，忙不迭地点头：“信！我信！今天……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是我那两个手下……对！是他们执行任务时遭遇不明变异生物袭击，不幸殉职！我……我力战击退变异生物，但也身受重伤，法器尽毁！”
“嗯，上道。”我满意地点点头，“第二，靠山屯，以后归俺罩着了。你们秩序之眼，还有公社那帮人，没事少来溜达。工分照发，粮食照交，但别来找不自在。明白？”
“明白！明白！”陈干事点头如捣蒜。
“第三，”我指了指地上报废的镇域盘，“这破玩意儿，还有你身上其他乱七八糟的‘玩具’，都留下，就当是精神损失费了。”
陈干事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显然肉痛无比，但在小命面前，这些外物都是浮云。他乖乖地把身上摸了一遍，又掏出一个类似罗盘的小巧仪器和几枚刻着符文的金属片，连同地上报废的镇域盘，一起堆到我脚边。
“滚吧。”我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带上墙里那个半死不活的，赶紧消失。再让俺看见你，就不是留点东西这么简单了。”
陈干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到墙边，费力地把那个只剩半口气的矮个跟班从墙里抠出来，也顾不上脏，扛在肩上，跌跌撞撞地就往院子外跑，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那狼狈的背影，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陈干事”的威风？
看着他消失在屯子口，我这才缓缓散去周身的混沌之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连续催动混沌之力和硬抗封印，对我的消耗也不小。
肩头的火妞传递来一股疲惫但又兴奋的意念，似乎刚才那口“加料”让她很满意。怀里的星娃也探出小脑袋，星光闪烁，似乎在对火妞表示“夸奖”。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堆战利品——报废的镇域盘、小罗盘、金属片。混沌气息稍微探入，就能感觉到里面残留的、精纯但结构已被破坏的秩序能量。嗯……虽然坏了，但材料应该不错，回头让火妞看看能不能当“零食”回回炉，或者给星娃当“微量元素”补剂？
这时，老支书张大山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我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后怕，有庆幸，还有一丝茫然。
“铁……铁根……这……这可咋整啊？公社的领导……死了……残了……跑了一个……这……这天要塌了啊！”他声音带着哭腔。
我走过去，扶住几乎要站不稳的老支书，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人畜无害的憨厚笑容。
“老支书，塌不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您也听见了，是变异生物袭击，跟咱靠山屯有啥关系？陈干事不都‘证明’了吗？咱屯子，该咋过还咋过。”
我抬头，看向周围那些依旧惊恐未定的村民，提高了声音：
“乡亲们都看见了，是那怪物突然从地里钻出来，袭击了领导！陈领导英勇奋战，打跑了怪物，可惜他那两个手下……唉，牺牲了！咱得记住领导的好！回头俺跟老支书商量商量，给那两位牺牲的领导，在屯口立个碑！”
我这话一出，村民们面面相觑，但很快，就有机灵的反应过来，连忙附和：
“对对对！铁根说得对！是怪物！好大的怪物！喷火的那个！”
“陈领导是好人啊！差点把命都搭上！”
“立碑！必须立碑！”
看着村民们在我引导下迅速“统一口径”，老支书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恐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东西。
这小子……不仅拳头硬，这心机……也深得吓人啊！
我迎着老支书的目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老支书，放心吧，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指了指自己，“现在，俺就是靠山屯最高的那个个子。”
“走吧，咱回去看看，地窖里那些‘萝卜’，长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