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大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巨响,像是给外面那个血腥混乱的世界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喊杀声、爆炸声、怪物嘶吼声,瞬间被隔绝,只剩下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在空寂中回荡。
光线骤然暗淡下来。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堆满宝藏的洞窟,而是一条宽阔、却异常整洁干净的金属甬道。墙壁是某种哑光的暗银色合金,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照亮前路。空气里没有地底常见的霉味和尘土,反而有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和金属冷却后的味道,冰冷,却让人精神一振。
老药罐和小子正手足无措地扶着昏迷的秦秀莲站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惊魂未定。那帮裂月的人不见踪影,估计已经深入去找他们想要的“星火数据”了。
甬道深处,那个被称为“守门人”的面甲男人正静立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直到大门完全闭合,他才缓缓转过身,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我们,最后落在秦秀莲身上。
“跟我来。”他沙哑地吐出三个字,转身便向甬道深处走去。步伐沉稳,没有丝毫声响。
我们不敢怠慢,赶紧跟上。小子紧张地抓着我的衣角,老药架则努力想稳住秦秀莲,但她似乎又开始微微颤抖,皮肤下那赤红与漆黑的能量纹路若隐若现,情况很不稳定。
甬道两旁偶尔会出现一些紧闭的合金门,门上有着不同的编号和标识,像是什么“低温样本库”、“异常器物收容区”、“古籍文献馆”…黎头这秘密仓库,规模和气派程度远超我的想象,这他妈简直是个地下基地!
走了大概两三分钟,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大约十米见方的池子。池子并非由普通岩石砌成,而是某种温润的、带着天然纹理的乳白色玉石!池壁上刻满了比大门上更加复杂精密的能量纹路。
池子里面,并非清水,而是盛满了大半池粘稠的、如同融化的红宝石般的液体!散发着浓郁到极致的生命能量和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异香!仅仅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感觉浑身毛孔舒张,伤势都似乎好转了几分!
这就是“淬血池”?
池子旁边,还散落着一些奇特的、像是用某种生物甲壳打磨而成的器皿。
“将她放入池中。”守门人停在池边,示意老药罐和小子。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秦秀莲浸入那粘稠的赤红液体中。池液刚好没过她的胸口。
刚一接触池液,秦秀莲身体就猛地一颤!皮肤下冲突的能量纹路仿佛受到了安抚,躁动明显平息了不少。她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起来。后脑那一直隐隐躁动的锈尊之瞳也彻底沉寂下去。
有效!这池子果然能稳住她的情况!
我松了口气。
守门人的目光又转向我,以及我脚边那些依旧萎靡不振的噬灵蚁。
“你的虫豸,亦可汲取些许源力,修复损伤,稳固本源。”他指了指池子边缘,“少量即可,过多恐承受不住。”
还有这好事?我赶紧意念一动,那些噬灵蚁感受到池液中磅礴的能量,虽然依旧虚弱,却本能地爬向池边,小心翼翼地开始啜饮那粘稠的赤红液体。
只见它们甲壳上的黯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重新泛起幽光,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内敛!断裂的肢足也开始缓慢再生!传递来的意念不再是痛苦和虚弱,而是一种浸泡在温暖能量中的舒适和满足。
牛逼!这淬血池真是个宝地!
我也忍不住走到池边,掬起一捧池液。入手温润,并不烫手,那股精纯的能量顺着皮肤丝丝渗入体内,刚才被冲击波震伤的内腑顿时一阵舒畅。
“多谢前辈。”我由衷地对守门人道谢。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暂时救了秦秀莲,也帮了我的蚂蚁。
守门人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大厅一侧的一条通道,那里似乎通往仓库更深处。“裂月取物还需时间。你们可在此休息,切勿乱走。此地…并非处处安全。”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我们,如同幽灵般再次隐入那条通道的黑暗中,大概是去监视裂月那帮人了。
大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个活人,一个泡池子里的,和一堆趴池边喝奶的蚂蚁。
确认暂时安全,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瞬间涌上。我一屁股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靠着池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小子挨着我坐下,小脸还是煞白:“铁根哥…奎爷他们…”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心里一阵发堵,嗓子眼发紧,说不出话。奎爷、刀疤刘、石头、水狗…那些糙汉子舍命断后的身影还在眼前晃。
老药罐瘫坐在另一边,看着池子里情况稳定的秦秀莲,又看看那些恢复活力的噬灵蚁,喃喃道:“造化…真是造化啊…淬血池,源力精华…老夫这辈子能见到一回,值了…”
值个屁!外面那帮兄弟可能把命都搭上了!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
休息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噬灵蚁们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甚至比之前更显精悍,一个个安静地趴在我身边,甲壳下的幽光如同呼吸般明灭。
秦秀莲在池子里泡着,脸色红润,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小子也靠着我打起了盹。
老药罐则在研究池壁上的纹路,嘴里啧啧称奇。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守门人消失的那条通道里传来。
我立刻警惕地站起身。
只见裂月那三个人走了出来。那个头领手里多了一个银灰色的、巴掌大小的金属密封箱,看起来沉甸甸的。另外两人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戒。
他们看到池子里的秦秀莲和我身边恢复状态的噬灵蚁,眼神都微微一动,但没说什么。
守门人就跟在他们身后,如同无声的影子。
裂月头领走到大厅中央,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守门人,再次行了个礼:“影卫大人,目标数据已取得。多谢。”
守门人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裂月头领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我,又看了看池子里的秦秀莲,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对守门人道:“影卫大人,既然‘容器’在此,或许…可以尝试进行初步‘调和’?我们带有‘星火’计划的部分基础诱导剂,或能暂时平衡她体内冲突,争取更多时间。”
调和?诱导剂?
守门人沉默片刻,缓缓道:“风险。”
“任何干预皆有风险。”裂月头领坦然道,“但任由其自然发展,失控风险更高。诱导剂经过初步测试,稳定性尚可。至少,能让她清醒过来,或许能提供关于‘归墟之地’的更多线索。”
能醒过来?还能提供线索?
我心动了。秦秀莲这状态一直昏迷着也不是办法。
守门人似乎也在权衡,最终,他看向我:“你,是‘钥匙’持有者,亦与她牵连最深。由你决定。”
压力瞬间给到了我这边。
用,还是不用?
看着池子里仿佛睡着的秦秀莲,想起她之前痛苦挣扎的样子,又想到奎爷他们用命换来的我们这点时间…
我一咬牙:“用!”
裂月头领似乎松了口气,对身后一个队员示意。那人从随身装备里取出一个小心保管的金属注射器,里面是一种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液体。
老药罐紧张地凑过来:“让老夫看看成分…”
裂月头领也没阻拦,将注射器递给他。老药罐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脸色变幻:“…好精妙的能量引导配方…用了‘静心草’萃取物、‘月华凝露’…还有几种老夫不认识的合成成分…似乎…确实是以安抚和引导为主,而非强行干涉…”
得到老药罐的初步认可,我稍微放心了点。
在守门人的注视下,裂月头领亲自操作,将那种蓝色液体缓缓注入秦秀莲的颈部静脉。
注射完成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她。
起初几分钟,毫无反应。
就在我以为失败了的时候——
秦秀莲的睫毛突然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呢喃。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的锈红或者混乱的双色,而是恢复了清澈的、带着一丝茫然的黑白分明。
她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四周,目光扫过裂月的人,扫过守门人,最后落在池边的我身上。
“…铁根…哥?”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晰。
她醒了!
我真的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痛苦和迷茫,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好多…声音…画面…碎片…”
“…红色的河…黑色的太阳…破碎的阶梯…”
“…一个…都是锈的地方…好饿…”
她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一些零碎的词语,眼神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归墟之地的线索?!
裂月头领立刻追问:“什么样的阶梯?在什么地方?”
但秦秀莲似乎无法集中精神,痛苦地抱住了头:“…不知道…想不起来…头好痛…”
守门人上前一步,手指极快地在秦秀莲额头几个穴位按了一下。她闷哼一声,再次软软地晕了过去,但呼吸依旧平稳。
“意识初醒,不堪重负。需静养。”守门人淡淡道。
裂月头领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他对我抱了抱拳:“陈兄弟,诱导剂已起效,至少暂时稳住了她的情况。后续如何,还需找到‘平衡之种’。我等任务已完成,不便久留,就此别过。”
他又对守门人行礼:“影卫大人,告辞。”
守门人微微颔首。
裂月三人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朝着我们来时的甬道快步离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大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我看着再次昏迷却呼吸平稳的秦秀莲,心情复杂。线索是有点,但更迷糊了。红色的河?黑色的太阳?破碎的阶梯?都是锈的地方?这都什么跟什么?
守门人走到池边,检查了一下秦秀莲的状态,确认无碍后,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你,既应承护佑‘星火’,便需知晓其重。”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大厅一侧墙壁。
那里原本光滑的合金壁面,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一幅巨大的、由光影构成的复杂星图!星图中央,是一颗不断跳动、散发着温暖光晕的赤红色种子虚影!
“此乃‘星火’核心——源初生命序列图谱,及唯一活性样本‘火种’投影。”守门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黎爷穷尽毕生心血,欲为人族留存一线涅盘之机。然觊觎者众,危机四伏。”
我看着那颗跳动的“火种”虚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则之力。这就是黎头守护的东西?这就是“星火”?
“活性样本…在何处?”我忍不住问。
守门人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不知。黎爷为保万全,将‘火种’分离藏匿,其所在,乃最高机密。或许…与‘归墟之地’亦有关联。”
好家伙,终极谜题套着终极谜题。
“那我该如何…”
我的话还没问完。
整个大厅,毫无征兆地,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头顶的柔和白光疯狂闪烁!
刺耳的警报声陡然响彻整个空间!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外部冲击!防御屏障能量急剧下降!”
“警告!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有未授权传送请求强行接入!”
“警告!…”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一句接一句,砸得人措手不及!
守门人猛地抬头,面甲下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看向甬道入口的方向!
我也瞬间绷紧了神经!抄起了地上的“逐暗”黑刀!
噬灵蚁们齐齐立起,进入战斗状态!
高阎的增援这么快就攻进来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守门人身影一闪,已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在警报声中回荡:
“待在此地!无论听到什么,勿出此厅!”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仓库,看来也并非绝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