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冰冷的鹅卵石上，肺叶火辣辣地疼，右胳膊跟不是自己的一样。阳光？不对，是头顶岩壁上那些发光石头投下的冷白光，晃得人眼晕。
那冷冽的女声跟刀子似的扎过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闯进‘幽壤哨站’的？！”
我抬头，眯着还没适应光线的右眼瞅去。
三四个人，清一水的灰布劲装，打扮利落，手里拎着的不是刀剑，而是一种刻满了符文的短棍，看着就不像善茬。领头的是个娘们儿，年纪不大，马尾辫扎得老高，脸盘绷得紧紧的，眼神跟钩子似的在我们身上来回刮，尤其是看到我背上昏迷的秦秀莲和腰后那截锈枪头时，眉头拧得更紧了。
幽壤哨站？没听过。看这架势，不像异管司那帮穿制服的，也不像山上修真的老爷们那么讲究排场，倒有点像…以前跑山货时见过的，那些常年在老林子里钻的挖参客？可又比挖参的精悍得多，身上带着股见过血的煞气。
“问你们话呢！”旁边一个汉子见我们不吭声，把手里符文短棍一横，声音粗粝，“打哪来的？后面那水洞是禁地！谁让你们瞎闯的？！”
小子吓得一哆嗦，差点又出溜到水里去，结结巴巴道：“我…我们是…异管司…第十七区…”
“异管司？”那领头的女人眼神瞬间锐利如鹰，打断他，语气带着明显的警惕和厌恶，“公社的狗腿子？摸到我们这儿想干什么？！”
公社？这词儿可有年头没听人提了。看来这帮人和叶红鱼他们不是一伙的，甚至还有过节？
“狗腿子？”我喘匀了气，挣扎着坐起来，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你看老子像吃官家饭的人吗？”我指了指自己一身破烂、还在滴水的衣服，又晃了晃血肉模糊的右手，“被虫子追，被棺材撵，差点喂了鱼，逃难掉下来的！”
那女人目光扫过我的惨状，又落在我别在腰后那盏彻底熄灭、锈迹斑斑的煤油灯上，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惊疑不定。她没理会我的辩解，反而对旁边人使了个眼色。
一个汉子立刻上前，手里那符文短棍顶端亮起微光，对着我们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尤其在秦秀莲和那锈枪头上停留最久。
“凝姐，”那汉子扫完，脸色有些凝重，低声对那女人道，“能量反应很杂…这女娃…脑子不对劲，有很强的污染残留…还有这截金属…嘶…好凶的锈蚀之气…至于这小子…”他瞥了我一眼，“就是个普通废柴，有点微末的蚀能反应，快耗干了。”
你才废柴！你全家都废柴！老子差点跟青铜棺材掰手腕！
那叫凝姐的女人听完汇报，盯着我们，尤其是昏迷的秦秀莲，沉吟了片刻，才冷声道：“不管你们怎么来的，闯了禁地，就不能放你们乱走。”她一挥手，“先带回去！隔离审查！”
另外两个汉子立刻上前，拿出几根看着就结实的绳索，看样子是要绑人。
我心头一紧。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要是被捆结实了，可就真成砧板上的肉了。
就在那汉子手快要碰到秦秀莲的瞬间——
一直昏迷的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直抖，眼皮艰难地颤动，似乎要睁开。
后脑那锈目也再次不安分地微微跳动。
那准备绑人的汉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地盯着她。
凝姐也皱紧了眉头，握紧了手中的符文短棍。
秦秀莲咳了好一阵，才缓缓睁开眼。眼神先是茫然，适应了一下周围的光线，然后虚弱地四下看了看。当她的目光掠过那个叫凝姐的女人时，忽然定住了。
她看着那女人劲装胸口处用暗线绣着的一个不起眼的弯月环绕山峦的标记，瞳孔微微扩散，嘴唇翕动，发出极轻微、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的声音：
“……山…月…” “…外…婆……”
外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个凝姐。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标记，又猛地抬头看向秦秀莲，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震惊、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慌乱？
“你…你刚才说什么？！”她一步跨到秦秀莲面前，声音有些发颤，“你认识这个标记？！你外婆是谁？！”
秦秀莲似乎耗尽了力气，眼睛缓缓闭上，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只在最后含糊地吐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名字音节。
凝姐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她死死盯着秦秀莲苍白的面容，又反复打量她的眉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周围几个汉子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半晌，凝姐猛地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秦秀莲一眼，对手下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冰冷，却带上了几分不同：“绳子收了。带他们回去…单独安置在西厢净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也不得外传！”
“凝姐，这…”一个汉子有些迟疑。
“执行命令！”凝姐语气斩钉截铁。
“是！”几个汉子不再多问，收起了绳索，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上前搀扶起我和那小子，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从我背上接过了昏迷的秦秀莲。
我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秦秀莲那声“外婆”到底触动了什么，但看样子暂时安全了。
凝姐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秦秀莲，转身快步走在前面带路。
我们跟着她，走出这片河滩，踏入了一条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宽阔甬道。甬道两旁的石壁打磨得十分光滑，镶嵌着更多的发光矿石，照得一片通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矿石粉末的味道。
这“幽壤哨站”，看来规模不小，而且规矩森严。
走了约莫一刻钟，穿过几道有人值守的厚重石门，我们被带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石室。石室干净简洁，只有石床石桌，空气里草药味更浓。
他们将秦秀莲轻轻放在石床上，给我和那小子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留下了些清水和食物，便退了出去，从外面锁上了石门。
小子瘫在角落里，又是后怕又是好奇，压低声音问我：“铁根哥…刚才…那女娃说的外婆…”
“闭嘴。”我打断他，警惕地打量着这间石室，“少打听，能活命。”
我走到石床边，看着昏迷中依旧蹙着眉头的秦秀莲，心里疑窦丛生。
山月标记？外婆？
这丫头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这个幽壤哨站，又是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