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港的水下,此刻安静得像一口被遗忘的深井。
沈鸿烈死死盯着那枚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古怪玩意儿,脸色比锅底还黑。
这东西通体是一种暗沉的陶褐色,外壳光滑得像上了釉的瓷器,完全没有金属该有的冰冷反光。
要不是那几根若隐于现的引信探针,谁都会以为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渔民扔下海的腌菜坛子。
“非金属外壳,陶瓷封装,磁性引信……”沈鸿烈的手套拂过那冰凉的表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震动,“这玩意儿,咱们的扫雷舰根本扫不出来。它就跟个海底的幽灵一样,专门等着咱们的钢铁军舰一头撞上去。这他娘的是‘黑潮雷网’,小日子的‘水鬼队’干的脏活!他们让潜水员在夜里像水猴子一样摸过来,一颗一颗地布设,神不知鬼不觉,等咱们发现,黄花菜都凉了!”
站在一旁的张作霖,一身墨绿色的大元帅常服,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眼神却像一头即将扑食的东北虎。
他没看那颗雷,而是盯着远处波澜不惊的海面,冷笑一声,唾了口唾沫:“哼,好啊!不在陆地上当人,跑海里当耗子了?他当咱们东北是没盖的米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传我命令!”
副官啪地一下立正。
“告诉陈志航,让他那条‘铁鲸’别趴窝了,给老子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就在这片海域来回溜达!我就不信,这帮海底耗子还能在老子的铁猫眼皮子底下玩花活!”张作霖顿了顿,又转向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老人,“老海狗,你路子野,去,把旅顺港里最有年头的老渔民都给老子召集起来。就说我张作霖说的,谁要是昨晚做梦,梦见海底哪个犄角旮旯里有铁疙瘩、腌菜坛子,只要说出个大概位置,画出个鬼画符,赏大洋一百块!要是准了,再加一百!”
老海狗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口被烟草熏黄的牙:“大帅,您这招……绝了!比撒网都好使!老话说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海上的事儿啊,有时候就是得靠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邪乎劲儿!”
命令一下,整个旅顺港都骚动起来。
重赏之下,必有“梦夫”。
当天夜里,就有三个老渔民被带到了督军府,哆哆嗦嗦地在海图上指指点点。
一个说梦见龙王爷在那儿摆宴席,桌子腿儿都是铁的;一个说梦见自家渔网被一串黑色的“海冬瓜”给挂住了;还有一个说他祖宗托梦,说那片海底下压着不干净的东西。
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三个人指出的坐标,经过参谋们用尺子一比对,竟然近乎完美地重叠在了一处——那是当地渔民谈之色变,连绕路都嫌晦气的“鬼见愁”海峡。
“铁鲸”潜艇,这头奉系海军的独苗,此刻正像一条真正的深海巨兽,无声地滑向梦境指示的坐标。
艇长陈志航紧贴着潜望镜,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声呐兵的耳机里,除了洋流的微弱声响,一片死寂。
“头儿,到了,就是这儿!”
“下潜至三十米,开启主动声呐,功率调到最小,就跟蚊子哼哼一样,别惊动了耗子。”陈志航冷静地下令。
声呐波纹一圈圈荡开,很快,屏幕上反馈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光点,排列整齐得让人心惊。
“我靠……”声呐兵倒吸一口凉气,“这帮孙子是处女座吗?布个雷跟阅兵似的!”
陈志航立刻命令上浮至潜望镜深度,冒险将一具加装了水下摄像头的探杆伸了出去。
照片很快回传到旅顺督军府,啪地一声被张作霖拍在桌上。
照片上,上百枚“黑潮雷”在幽暗的海底,赫然排列成一个巨大的“卍”字形。
而在那图形的正中心,一个不起眼的浮标随着暗流微微晃动,一根细长的天线直指海面,显然是整个雷阵的遥控中枢。
“好一手‘如来神掌’啊!”张作霖不怒反笑,手指敲着桌子,“他们跟老子玩阵法,想把老子的军舰一网打尽?行啊!他们布网,老子就给他们织一个更大的网,叫‘天罗地网’!”
他猛地站起来,对着一众将领下令:“传令下去!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渔船,拖上咱们兵工厂自己造的深水炸弹和铁链子,在他们那个‘卍’字雷阵外面,给老子反向再围一圈!记住,要大,要密,要让蚊子都飞不出去!”
“再去找几条快报废的破渔船,沉到他们雷区里头去!船上不用装人,给老子挂上几组卡车的蓄电池,再接上螺旋桨,让它在水下呜呜地转,动静越大越好!他不是想听舰队的声音吗?老子就给他造一个‘幽灵舰队’!”
几天后,在“鬼见愁”海峡下方一处隐蔽的海底洞穴里,日本“水鬼队”的首领,铃木一郎,正戴着耳机,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微笑。
他通过那个中枢浮标,清晰地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螺旋桨轰鸣声。
“呵呵,舰队……支那人的破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铃木一郎对身边的队员轻蔑地说道,“准备吧,让他们尝尝‘黑潮’的滋味。入网,即碎!”
他伸出手,在起爆器上狠狠一按!
“引爆!”
然而,预想中舰队被炸成碎片的连环巨响没有传来。
首先响起的是他自己布下的雷阵的爆炸声,但紧接着,一股远比这猛烈百倍、仿佛要将整片海域掀个底朝天的恐怖力量,从雷阵的外围猛然爆发!
轰——!!!
铃木布设的“黑潮雷”被更外围的奉军深水炸弹连锁引爆,巨大的冲击波如同上帝之鞭,狠狠地抽在雷阵中央。
海水瞬间沸腾,冲击波互相叠加,威力呈几何倍数增长。
雷网,在引爆自己的同时,也被一张更大的死亡之网彻底摧毁。
三名负责维护雷阵的日本潜水员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就在这双重爆炸中被撕成了肉眼无法分辨的碎片。
洞穴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铃木一郎被巨大的声响震得七窍流血,他一把扯下耳机,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惊怒:“纳尼?!是陷阱!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位置?!”
他永远不会知道,就在此刻,不远处的一片海藻丛中,老海狗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儿子,正死死抓着一张渔网。
渔网里,包裹着一个精密的声呐浮标,它将铃木老巢洞穴里的一切声响,都转化成信号,通过一根细细的缆线,悄无声息地传回了旅顺港。
“报告大帅!鱼上钩了,还把自己的渔网给咬烂了!根据声呐定位,日本人的老巢就在‘鬼见愁’海峡正下方,一处海底断崖的洞穴里!”
“好!”张作霖一拳砸在地图上,双目精光爆射,“铁鲸,出击!目标——铃木的老巢!告诉陈志航,给老子把那窝耗子连锅端了!一根耗子毛都不许剩下!”
“铁鲸”号再度潜行,这一次,它的目标明确,杀气腾腾。
陈志航操控着潜艇,利用海底断崖形成的声呐阴影,像一个顶级刺客,悄无声息地逼近了洞穴入口。
洞口被一道粗大的钢铁栅栏封死,显然是铃木一郎最后的屏障。
他以为这固若金汤。
但他低估了张作霖这个老江湖的“不讲武德”。
“志航,还记得出发前,老子让你在艇首加装的那个‘大家伙’吗?”张作霖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来,带着一丝狡黠,“那是老子让兵工厂的老铁匠,用蒸汽锤的原理,给你量身打造的‘水下穿甲锥’!给老子用上,顶开他家大门!”
陈志航嘴角一咧:“收到!”
“铁鲸”号缓缓调整姿态,艇首那个狰狞的、闪着寒光的巨大钢锥对准了铁栅栏。
随着陈志航一声令下,艇内高压蒸汽瞬间释放,一股无与伦比的巨力推动着穿甲锥猛然前冲!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铁栅栏,就像纸糊的一样,被瞬间刺穿、撕裂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鱼雷一号,二号,发射!”
两枚鱼雷如同离弦之箭,一前一后钻入洞穴。
下一秒,洞穴深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火光甚至冲出了洞口,将周围的海水映成一片橘红色。
显然,鱼雷引爆了洞内储存的氧气罐和爆炸物。
整个海底洞穴开始剧烈坍塌,无数吨的岩石和泥沙轰然落下,将那个罪恶的巢穴彻底掩埋。
铃木一郎,生死不明。
但所有人都知道,就算他是天照大神附体,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战斗结束,“铁鲸”号悄然返航。
陈志航的脑海里,却突兀地响起了一个机械而冰冷的声音:
【叮!“水域控制力”提升至60%,“深海共鸣”天赋进阶!】
【奖励一:沙俄帝国遗留“波塞冬”级潜艇沉船坐标已解锁。信息来源:老渔夫周大海梦中见“双头铁鲸缠斗于海底山脉”,根据其描述绘制出海图。】
【奖励二:日本“水鬼队”三式潜水服设计图已解锁。信息来源:奉天打捞队于“鬼见愁”海域进行战后清理时,“意外”从一具炸毁的日军潜水员残骸上捞获防水资料筒。】
张作霖站在码头上,海风吹动着他的大氅。
他望着远处海平面上缓缓驶来的那个黑色轮廓,那是他的“铁鲸”,他的骄傲。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对身旁的沈鸿烈说:“鸿烈啊,这才一条鲸……太少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如海。
“老子要养一群!一群铁鲸!让整个黄海,从鸭绿江口到山东半岛,都得听咱们奉天海军的号子!”
镜头缓缓拉远,月光如水银般洒在海面上。
“铁鲸”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完成了最后的靠港程序后,再度悄无声息地滑开,黑色的舰体缓缓下潜,尾迹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切开了寂静的深蓝。
它不像一艘冰冷的战争机器,更像一头蛰伏了千年的远古巨兽,在品尝了第一次鲜血之后,正缓缓苏醒,准备向整个世界宣告它的存在。
旅顺的夜晚,因这场大捷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隐隐从城中传来。
唯有督军府,在喧嚣中保持着一种威严的静谧。
夜深了,府邸的侧门,一道黑影从墙角的阴影中悄然分离出来,熟练地避开了巡逻的卫兵,像一只老猫,无声无息地向那间书房的后窗靠近。
来人正是白天领赏的老海狗,可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喜悦和满足,反而充满了凝重与决绝。
他怀里揣着的,似乎远不止是那百两赏银的期盼,而是一种更沉重、更古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