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入城第三天,紫禁城的琉璃瓦还没被奉军的马靴踩热乎,南下的补给线就先炸了锅。
电话线跟催命符似的,一封封加急电报拍在军议桌上,字字泣血。
“报!石家庄段粮道被焚,三百石军粮化为焦炭!”
“报!保定府沿途村庄闭户锁门,井水里全撒了盐巴,牲口喝了都口吐白沫!”
“报!前线断粮两天,弟兄们已经开始啃树皮了!三团的老周头为了护着一车蒸笼,被黑枪打中,现在还昏着!”
消息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比一个戳心窝子。
张作霖坐在主位上,脸色黑得能拧出墨水,腮帮子上的肌肉突突直跳。
当听到老周头重伤昏迷时,他那压抑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咣当”一声巨响,价值不菲的花梨木军议桌被他一脚踹翻,茶碗、文件、地图飞得满地都是,像下了一场狼藉的雪。
“妈了个巴子的!”张作霖的东北口音在寂静的帅府里炸开,带着一股子苞米茬子味的暴怒,“老子人还没进村,就先成了吃人肉、喝人血的马匪了?这口黑锅背得,比他娘的紫禁城城墙还厚!”
杨宇霆,这位奉军的“小诸葛”,躬身呈上一份刚汇总的民情简报,声音沉稳却难掩忧虑:“大帅,卑职派人探查过了。现在北京城里城外,都在传咱们奉军要屠城祭旗,说您……说您下令连百姓家的狗都要宰了当军粮。”
“放他娘的屁!”旁边的郭松龄一拳砸在墙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这还等什么?打回去!直接派兵把闹得最凶的村子围了,抓几个带头的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点了天灯!我看到时候谁还敢胡说八道!”
“杀?”张作霖一声冷笑,那笑声比冬天的冰碴子还冷,“你郭茂宸的脑子里除了杀就是砍?杀了他们,不就正好坐实了咱们是杀人如麻的土匪?到时候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这届百姓不好带,但脑子不能不要!”
他踱了两步,猛地站定,老子要用嘴,用这张嘴,把泼过来的脏水,给他们酿成敬咱的酒!”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奉军并未大举出动,只有一列清简的车队,开赴此次遇袭最惨烈、谣言最盛的柳家屯。
柳家屯此刻如同一座死城。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土墙上、窗户后,影影绰绰架着锄头、镰刀、粪叉,那架势不是在防贼,而是在防索命的恶鬼。
空气里弥漫着恐惧和敌意,连风声都带着几分萧杀。
张作霖翻身下马,将手枪扔给卫兵,只带了十名亲卫,连步枪都没背,就这么徒步走向村口那口枯井。
这口井,就是传言中被投毒最深,死了好几头牲口的地方。
村民们从门缝里、墙头后死死盯着这个传说中的“东北王”,眼神复杂,既有刻骨的恨,又有对权势本能的畏惧。
张作霖站定在井边,四周一片死寂,连孩子的哭声都停了。
他看了一眼浑浊的井水,抄起井旁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瓢,毫不犹豫地伸进去,舀了满满一瓢泛着黄沫子的水。
他将水举到与视线平齐的高度,用尽全身力气,声如洪钟地高喊:“都说我张作霖进京是为了祸害百姓,说我在这井里投了剧毒!好!我张作霖今天就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喝了这碗‘毒水’!”
“我张作霖要是三天之内,还活蹦乱跳的,你们再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土匪,我绝不还口!要是我今天就死在这儿,死在你们柳家屯,我只要你们一个承诺——奉军上下,绝不因此报复你们一根汗毛!只求你们,把我的骨灰埋在这井边,给我张作霖镇一镇这天杀的邪气!”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土墙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是村里的老井头,他颤巍巍地探出半个身子,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你……你当真要喝?”
张作霖没再答话,只是仰起头,将那满瓢的黑黄液体“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水顺着他的嘴角溢出,带着一股子腥臭,流过他粗糙的脖颈。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然而,他抹了一把嘴,却放声大笑,笑声豪迈而苍凉:“好水!痛快!比咱奉天府的高粱烧刀子还烈!”
就在此刻,一道无人能察觉的系统提示音在张作霖脑海中响起:
【叮!“极端牺牲类言论”行为判定成功,影响力瞬间突破阈值,当前区域情绪峰值已生成:恐惧78% + 崇拜91%!】
【特殊奖励已发放:德国克虏伯野战净水装置x3(系统已为您合理化来源:由日军废弃补给点“偶然”缴获),林小满遗书x1(关键人物:其兄李景铭。死因:日谍纵火。遗书现已“合理”存放于东京领事馆旧档案中,待提取)。】
人群中,一个穿着白大褂、扛着老式相机的随军记者,此刻已经疯了。
他不是医生,是张作霖宣传口的笔杆子,此刻他成了最狂热的导演。
他疯狂地按动快门,一边拍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向周围的卫兵和探出头来的村民嘶吼:“拍下来!都给我拍下来!大帅为民亲尝毒水!奉军有圣人降世!这是天命所归!”
镜头里,张作霖又咳出几口黑色的唾沫,但他站得笔直,眼神如烧红的烙铁,扫过一张张惊骇的脸:“老子张作霖,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就怕我死了,你们这帮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还信了那些没卵子的浑蛋放出来的屁话!”
当夜,张作霖高烧不退,陷入半昏迷状态。
但奉军的动作却快如闪电。
林文清,那位留洋归来的首席军医,带着医疗队火速在柳家屯外搭建起野战医院。
三台崭新的德国净水装置也由一队“恰好”巡逻至日军废弃补给点的士兵“缴获”并运抵。
机器轰鸣,只用了不到三小时,柳家屯所有水井的水源都被净化完毕,清澈的井水从管子里哗哗流出。
帅帐内,张作霖烧得满脸通红,嘴里说着胡话。
周副官,正是老周头的儿子,跪在床前,哭得像个泪人:“大帅……大帅您醒醒……我爹……我爹他临断气前,就念叨着一句话……说想看大帅您吃上一口热乎的、北京御膳房里做出来的饽饽……”
听到“饽饽”两个字,张作霖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眼缝,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传令……把老周头的那个蒸笼车,给老子修好!找最好的木匠修!明天……明天照常发馒头!蒸笼上给我刻上字——‘进京第一炊,百姓养的兵’!”
他喘了口气,又补充道:“老周头……给他追个将军衔!奉军第一炊事将军!谁他娘的敢笑,老子醒了亲自抽他大嘴巴子!”
第四日,奇迹般地,张作霖退了烧。
他虽然虚弱,却坚持坐起身,亲自在柳家屯的打谷场上,主持了老周头的追悼会。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颤抖着手,捧着老周头的遗像,对着台下成百上千闻讯赶来的百姓,宣读了从老周头血衣里找到的半页遗书:“老周同志,俺的好兄弟!他一辈子没摸过枪,没上过阵,可他死在了护粮的道上!他护的不是几车白面,他护的是咱们这些穷苦出身的弟兄们,在乱世里活下去的指望!”
话音刚落,台下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前几天还恨不得生吞了奉军的村民,此刻却哭成一片。
他们终于明白,这支军队里,也有和他们一样,为了“吃饱饭”这个天大的理儿而拼命的普通人。
老井头颤巍巍地捧着一碗水,跪倒在张作霖面前,老泪纵横:“大帅……这水……是俺们全村老少,给您一桶一桶浄出来的!干净着哩!您……您润润嗓子吧!”
张作霖接过碗,一饮而尽,随即把碗高高举起,朗声道:“有这碗水,比喝什么琼浆玉液都舒坦!我张作霖今天把话放这儿,从今往后,我奉军的旗帜走到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就管到哪!谁敢再动我奉军的粮道,就是断我几十万弟兄的活路,老子就带兵,先去断了他家的祖坟!”
人心,就这么被一口“毒水”和一场葬礼给彻底扭转了。
当晚,柳家屯和附近村庄的百姓,自发组织起了“送馍队”,男人挑着担,女人推着车,一笼笼刚出锅的馒头冒着热气,汇成一条长长的火龙,蜿蜒着送往前线。
深夜,帅帐的灯火依旧明亮。
杨宇霆悄然步入,呈上一份绝密情报,神色凝重:“大帅,查清了。日本顾问佐藤,在三日前,曾密会直系旧部李景铭,并‘资助’了他三百斤新式火药和一批传单模板。”
郭松龄在一旁听得怒发冲冠,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是这帮小鬼子在背后捣鬼!李景铭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现在就带人去扒了他的皮!”
“急什么。”张作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张纸,正是那份系统奖励的“林小满遗书”的誊抄本,轻轻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急。李景铭以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锄强扶弱,其实不过是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他弟弟林小满,当初就是死在日本间谍的纵火案里,这封遗书,就是铁证。”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那条由火把组成的“送馍长龙”,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智慧光芒。
“嘴炮能洗脑,也能洗心。这中原逐鹿的第一声惊雷,就从柳家屯这口井里炸开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和期待,“明天,老子要请李景铭‘看一场大戏’——一场能让他跪在地上,亲手埋葬自己所有信念的大戏。戏里头,有他亲弟弟,用血写出来的最后一个字。”
张作霖转过身,对杨宇霆下达了命令,那语气,不像是要去揭露一场阴谋,倒像是要去搭建一个前所未有的舞台。
“宇霆,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在北京城最热闹的前门大街,给老子搭个台子,越高越好。老子要让全城的百姓都来看清楚,什么叫真相,什么又叫……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