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推着吱吱作响的独轮蒸笼车,嗓门比阵地上的铜锣还响:“开饭了开饭了!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嘿!热乎着呢!咱们大帅发话了,这一仗打到北京城前,顿顿白面馒头管够!死了的弟兄家里给十块大洋的抚恤,伤了的都有洋大夫给治!主打一个后顾无忧!”
他身后跟着几个炊事兵,一人一个大铁桶,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土豆炖牛肉,肉块给得那叫一个实在,勺子下去都得用点劲才能搅动。
士兵们“哄”地一声围了上来,与其说是领饭,不如说是抢。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一口咬掉半个馒头,含糊不清地嚷嚷:“还得是咱大帅!吹过的牛,就没一个不兑现的!说吃肉就吃肉,说发饷就发饷!”
旁边一个刚入伍没多久的新兵蛋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偷偷拿馒头蘸着罐头里的油水。
那罐头是锃亮的铁皮罐,上面印着他看不懂的洋文,但他知道里面的德国香肠是真香。
他小声嘀咕:“我爹送我来的时候还哭呢,说军阀没一个好东西,克扣军饷跟喝水似的。可咱这儿……这剧本不对啊?这日子比地主家还好。”
老兵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嘿嘿直乐:“小子,你算是跟对人了!在大帅手底下当兵,只要你敢拼命,荣华富贵就敢给你!看见没,那头还有德国顾问团呢,咱这叫什么?这叫国际化部队,懂不懂?”
一墙之隔的直军阵地,气氛则像是提前办了丧事。
士兵们蜷缩在冰冷的战壕里,手里攥着一块能当板砖使的发霉杂粮饼,费劲地啃着,还得时不时吐掉里面的沙子。
一个负责了望的哨兵举着望远镜,正好看见对面奉军营地里那热气腾腾的蒸笼,甚至能闻到顺风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肉香。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妈的,张作霖那边吃白面馒头配洋罐头,咱们在这儿啃发霉的饼子喝西北风?凭啥啊?就为了给吴大帅守这破关隘?他自个儿在保定府里搂着小老婆呢!”
“啪!”一个黑影踹在他屁股上,是他们连长。
连长压低了声音,眼里冒着火:“你他娘的想死是不是?再敢动摇军心,老子现在就毙了你!军法从事!”
哨兵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吭声,可那双眼睛里的怨气,却怎么也藏不住。
连长心里也堵得慌,他自己晚上吃的也是这玩意儿,骂有屁用,上头就是这么配给的。
当天晚上,怨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三个直军士兵趁着换防的空当,用绑腿布结成绳子,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阵地后方的土墙,一头扎进了黑夜里。
他们带去的不仅仅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有一个让直军军官们心惊胆战的口信:“对面说了,只要带枪投诚,当场发十块大洋,还管一顿热乎乎的肉汤白面馒头。”
消息像瘟疫一样在直军的底层士兵中悄然蔓延。
凌晨时分,天像是漏了个窟窿,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帐篷上,噼啪作响,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奏响了前奏。
郭松龄一身雨水,快步冲进张作霖的指挥帐,语气急切:“大帅,刚接到的侦察报告,加上那三个投诚士兵的口供,可以确认,直军右翼的三团已经军心涣散,大雨之下,他们的哨位至少空了三分之一!机不可失!”
张作霖正盘腿坐在地图前,慢悠悠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狼一般的精光。
他弹了弹烟灰,不紧不慢地说道:“茂宸,老子打仗,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郭松龄心里一沉,以为大帅要稳一手。
谁知张作霖下一句紧跟着就来了,声音陡然拔高:“——但老子更不打没气势的仗!他妈了个巴子,天赐良机,不抓住就是王八蛋!”
他猛地站起身,将烟头往地上一扔,用军靴狠狠碾灭,翻身上了一匹早已备好的战马,对着郭松龄吼道:“你带步兵跟上!我去给你们砸开一个口子!”
话音未落,他已策马冲入雨幕,直奔不远处的装甲营。
那里,十二台从德国佬手里高价买来的EIII轻型坦克,正像史前巨兽一样静静地趴窝着。
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佬,外号“汉斯”的顾问,正带着手下给坦克做最后的检查。
“汉斯!”张作霖的声音穿透雨声,“你这十二个铁疙瘩,能不能蹚过这片烂泥地?”
汉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咧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用一口怪腔怪调的中文回答:“元帅阁下,请放心!它们不是娇贵的汽车,它们是犁!专门用来犁开这片烂泥地里所有腐烂的根茎!”
午夜,电闪雷鸣。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战场。
十二辆坦克在泥泞的土地上,如幽灵般匍匐前进。
它们的引擎被雨声完美掩盖,只有那宽大的履带碾过水坑时,发出的“咯吱”声,像是死神的低语。
汉斯坐在头车里,通过新装备的野战电话向后方汇报:“报告元帅,距离敌军炮垒三百米,探照灯未开启,他们是瞎子!”
张作霖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用望远镜死死盯着前方那片黑暗,他掐灭了手中的第二根烟,对着话筒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三点整,一秒都不要差!给我狠狠地碾过去!第一轮齐射,就给老子轰他娘的指挥部!”
命令下达的瞬间,十二台坦克的引擎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像是被唤醒的远古凶兽。
它们猛然加速,履带翻卷起数米高的泥浆,朝着直军的炮垒阵地直冲而去。
一个正在打盹的直军哨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他探出头,借着闪电的光芒,看到了十二个钢铁怪物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冲来,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铁车!是铁车冲过来了!”
回答他的,是十二门坦克炮同时喷吐的火舌。
炮垒瞬间土崩瓦解。
坦克的履带毫不留情地碾过帐篷和拒马,车载机枪像是死神的镰刀,疯狂扫射着从营房里惊慌跑出的士兵。
那些跟随坦克作战的德军老兵,更是精准地将一颗颗手榴弹扔进残存的火力点。
直军彻底崩溃了,士兵们四散奔逃,哭爹喊娘,有人绝望地大喊:“张作霖疯了!他把德国鬼子请来打我们中国人了!”一名直军军官还想举起手枪组织抵抗,下一秒就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坦克撞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悲惨的弧线。
“弟兄们,跟上铁头军!冲啊!”郭松龄率领的步兵紧随其后,发起了总攻,他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第一个冲进炮垒的,赏大洋五百!”
一声冰冷的提示音仿佛在张作霖的脑海中响起:【检测到敌军大规模溃逃,恐惧值溢出,触发特殊效果“士气虹吸”:敌军每溃逃一百人,己方全体士气提升1%!】
黎明时分,雨停了,炮垒阵地已经插上了奉军的旗帜。
张作霖骑着马,悠闲地在满目疮痍的营地里踱步。
汉斯正指挥手下,用绞盘从一个被炸塌的掩体里,拖出一门几乎完好无损的德制克虏伯大炮。
张作霖翻身下马,走到炮前,像抚摸情人一样拍了拍冰冷的炮管,放声大笑:“都瞧见没!老子昨天还跟你们吹牛,说要让‘嘴炮变坦克’,今天这坦克就真他娘的开进来了!”
话音刚落,老周头又推着他那辆功勋卓着的蒸笼车,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车上除了馒头,还多了几箱刚从直军仓库里缴获的德国罐头。
“大帅!大帅威武!刚蒸好的馒头,配上刚缴获的罐头,那叫一个地道!弟兄们,都来尝尝鲜!”
奉军士兵们再次欢呼着围拢上来,有人一边抢着罐头,一边扯着嗓子高喊:“咱们大帅吹的牛,比军法处的军令还管用!”
张作霖从士兵手里拿过一个馒头,却没有吃,只是眯着眼睛,望向山海关以南,那片被晨曦染成金色的广袤土地。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这才哪儿到哪儿……老子的炮,还没架到紫禁城的城楼上呢。”
镜头缓缓拉远,清晨的阳光下,十二辆坦克调整了方向,黑洞洞的炮口,如十二支沉默而坚定的手臂,齐刷刷地指向了南方。
一场席卷华北平原的钢铁风暴,已然蓄势待发。